苍黄散文

时间:2021-06-29 14:52:48 散文随笔 我要投稿

苍黄散文

  又是一年春来到,校园各种花儿绽放,蜂蝶纷纷。倏忽闪过一个黑影,定睛一看,一只雨燕从眼前穿梭而远去。

苍黄散文

  昨天端午节,妻子回了趟老家。回来后,她告诉我,老爹又在说,没了田,村里人以后怎么过活啊!电视里一天到晚这里出事那里打仗,叫人不得安生。老爹热心时事,从电视里关注每天国内国外的事,但也不是每天定时必看,吃完饭的空挡看一下,也有边做手头事边看的时候。老爹的这一席话,我也早听得耳熟了。每隔一段时间,我要么携妻女前往看看俩老,要么自己抽空前去,陪他们一小段时光,谈谈家长里短,做些可做的小事。一直以来,我待妻子的父母和自己的爹妈一样,我们之间相处甚好,好到老爹送营养快线到学校给我。当然,远的事,老爹也只是说说。身边的事,他既放在心上挂在嘴边,又积极参与。村前要建小水库,第一轮预设方案是全村搬迁,可老人们坚决反对,老爹就是其中之一。他们不愿离开生活了七八十年的土地和家园。

  七八十年间,老爹对这山乡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那是再熟悉不过了。村里的一屋一路,一沟一坎,都浸着老爹的汗水,都印着老爹的足迹。自己住的房子,更是他亲自带着女儿们一掊土一片瓦一根柱一棵梁建起来的。这七八十年的记忆,是老爹们一辈子最丰厚的精神财富了。哥哥多次邀老爹们进城生活,都没有成功。老爹离不开这生活惯了的家和村子,更不愿离开。不要说离开,暂别都很困难,老爹基本不出远门,通常外出都是当天回家,记挂着老伴,记挂着家,这记挂让他难以停留。多次和老爹在外,我深知,一刻的等待,对他来说都是煎熬,无事的任何停留,他都不可忍受。离开村庄,离开家,离开老伴,老爹的心就空了,没有了着落,没有了支撑,似乎心间崩塌了。

  老爹同村里老人们的忧虑,没能阻挡水库建设的脚步。建成后的水库满蓄之后,确实淹没了村里的不少田地,村前我多次收割稻谷的那块水田,就泡在了库水之中。库水还跑到了老爹家门前的路边,路面仅高于水位三十多分吧,据说是最高水位了,库水不会上路的。水库建设方案不是第一个,村庄没有搬迁,淹没的土地补偿作物损失,择地开荒补给相当量田地。适逢新农村建设,政府争取了项目,补助建设了一个新的小村,距离原先村子不到一公里。这一来,小村撤出了一半多家庭到新居中去,老爹与众多老人一起守着老村。在我看来,失去的土地也不是太多,可老爹认定,土地哪怕失去一亩,将来的日子就难过了,如果所剩不多,那一定是活不下去了。这一恐慌不无道理,这是中国数千年农耕历史告诉我们的真理:农民以土地为生,失去土地,自然就失去了生活之根。现实里,每个人都在生活中,离不了生活的根。

  老爹对田地被淹后的生活之忧,一定会定格在他的话题之中,稍触即发。年轻人总是向前看,不愁生活没有路,老人们多向后看,看着树木一天天减少,看着田地一天天被占用而少去,怕生活没有着落,怕失去家园,虽然存在现在好好的还在。

  老爹怕,我何尝不在忧虑,何尝不怕。坐在老屋的凉厦下,和家人吃芽豆子过端午节之际,我看着小小的院落,心里莫名感叹:这家啊,也就是一串串记忆。眼前的门墙,身边的厅堂,有母亲的勤劳,有亡父健硕的背影,有我的快乐和努力,有弟弟妹妹的涕泪和欢笑,还有女儿一天天长大的记忆。尽管这房子越来越萧索,越来越苍老,可这记忆会永远地陪伴着我,一次又一次地出现在我的梦里。现在,常年守着这老屋的,只有妈妈。我们兄妹这一代忙着工作谋生,女儿们忙着求学上进。总喜欢坐在老屋里,凉爽而惬意地与妈妈说说话,喜欢为老屋力所能及地做点事,为妈妈做做杂事。可繁务羁绊了自己,每次回到老屋,都是预定计划之后的行动。这不,上星期抽空爬上老屋房顶,花四个多小时清扫瓦沟中的青苔,就是几个星期前得计划了,一直被工作所冲,推延了三周。

  不知是年龄增长,变得多思善感起来,还是被老爹怕的情绪感染。看着日渐衰朽的老屋,我很害怕,怕不知什么时候就失去了。成年以前,我随父母搬过两次家。第一次搬家时我还是婴儿,如今唯有房契上的日期可以佐证这一件事。第二次搬家是我小学毕业那年,久住的茅草屋渗漏不堪,父亲早已住厌了低矮的小屋,恨不得早日搬进瓦房,享享福。尽管所买的瓦房也是好几十年的老屋,且交通极不便利。可我家经济能力有限,只能买这种条件的瓦房。搬进去之后,全家人还是兴奋了好几年。时光虚晃,这老屋都已爱纳我二十余年了。这二十余年,生活如水,记忆的细节可说比天上的星星还繁多。正是这些如星的记忆,堆出了老屋与我的亲切。

  心痛妈妈一个人守着衰朽的老屋,可我又没有办法。燕子不进愁门。脑出血带走了父亲,庭前的燕子便没了踪迹,妈妈更苍老了,灰白的头发更加苍白。我们兄妹三人忙于工作,奔波于生计,没有一人能够陪侍在妈妈身边。妈妈也不肯和我共住,她坐不惯电梯,更怕我们清早匆匆出门后留下她一人无所事事地守家。只在周末和我们共住,关爱孙女,爱看外孙。老屋里,有妈妈生活的所有细节,管护田地,侍弄少量庄稼,喂鹅养鸡,总也停不下来,在忙碌中期盼着儿女中的一个或几个回到这老屋来。我懂妈妈的心,只能尽可能地抽时间回到老屋里,帮妈妈搬搬东西、提提水,和妈妈叙叙家事。

  忧心女儿淡忘了老屋,更忧心女儿成长中磨练的缺失。搬进电梯房以后,我总有隐隐的担忧,担心女儿有了新家,就渐渐淡忘了老屋。我常想,儿时的我们有农活的锤炼,磨出了面对一切生活艰难的毅力,磨出了面对一切生活挫折的勇气,磨出了从容面对生活的坦然。没了农活,没了生活的艰难,女儿一路甜里蜜里地成长,成年以后如何面对生活的风风雨雨啊?多位成功人士说过,含着金钥匙来到世上的人,在蜜罐里长大,没有经历任何苦难,这将是多么悲催的人生啊!女儿上幼儿园前,跟着爷爷奶奶在老屋生活了整整半年时光。那段时光,父亲很开心,妈妈也很高兴,虽然他们要忙农活,又要带着我那两岁的女儿,但他们沉浸在孙儿绕膝的快乐里,不觉得累。随后的几年,我们都和父母住老屋,每逢周末假期,我们就统统归巢了,回到老屋,回到父母身边。一年前,我们按揭的电梯房建成交房,为方便妻女上班求学,搬进了新居。如此一来,回老屋就少了。女儿周一至周五在上学,周末学艺,我亦如此,在校上班五天,周末兼职打杂谋生。女儿和我们一起回到老屋,在上几个小时,就觉得没什么可玩,不愿留在老屋。逢上女儿有玩伴,就不愿与我们同行回老屋了。女儿一天天长大,她、父亲和我一起种在院子里的无花果树也蓬勃生长,枝梢都与老屋的房顶相齐了,女儿对老屋的依恋却有减不增,我很觉伤感。

  八十有五的爷爷害怕到我家,不适应电梯,痛恨过道狭窄与不见天日。更为主要的是,我们早出晚归,家门总是锁着,他不敢出门,也找不到通往楼外之路。刚参加工作那年,爷爷让父亲带着,到我教书的`地方,住了一宿。作为长孙的我,第一个脱开农活,进入体制领工资,爷爷觉得很有脸面,就如我在村里大学生屈指可数的时候考上大学给他带来的喜悦一样,她能在村中老人们面前高声说话,村人抬眼看他,甚至有人夸上几句。买房进城,虽然我也是大家庭里第一个,但今非昔比,爷爷已老态龙钟,行动语言俱慢,还每天酗酒,昏沉了太多,况且村中奔向外界的人越来越多,条件好的更多,爷爷对这件事已经没有多少感觉了。爷爷和奶奶携手相伴日头,去了我家一次,硬是不愿再去了。

  爷爷走过的这八十五年,都是看着蓝天白云进门的。往往只轻轻一推,“吱呀”,虚掩着的木门就开了。门通常不上锁,爷爷总说,奶奶就是锁。是呀,奶奶成天在家,做做这样,磨磨那样,奶奶就是爷爷最牢靠的锁,为爷爷守好家,为爷爷守好温暖,为爷爷守好老年的恬淡。

  在我眼里,奶奶不仅是爷爷的活锁,还是叔叔婶婶及我们孙辈的活锁。生活的枝枝节节细如牛毛,叔叔们之间难免会有些许碰擦,婶婶们之间难免会有一些误会,奶奶总以博大和慈爱,收留了个人的怨气,轻松地打开家人的心门,巧妙地解开大家的心结,化解矛盾于微笑之中,让大家庭里的这二十多人一团和气。

  每个家都需要锁,锁住安心。每个家庭更需要如奶奶一样的活锁,既让家门常开,又让亲人敞开心扉,真诚地维系大家庭的和谐,呵护小家庭的幸福。

  爷爷眉须雪白,奶奶步态龙钟。爷爷常对我说:“你奶奶在,我们家的门就开着……”我忧心奶奶的老去,怕哪一天奶奶驾鹤西去,我们一大家没了活锁,就找不到回心灵之家,找不到回和谐之家。

  春花烂漫的校园,环境卫生是第一脸面。大扫除中,几名高年级的孩子很认真地清理天花及墙角的污垢,校园内屋檐下几个燕子窝亦应声而下,被打扫得干干净净。

  燕子飞来,只认老地方。没了旧巢,勤劳地续筑起新窝来。卫生工作不容燕子来捣乱,何况上级就要来检查了,窝还没有垒到一半,负责此片区卫生的孩子们赶紧捅落扫净,如此反复。没成想,燕子认死理,偏偏不肯换个地方,常蹲在窝印前得电线上。一天,我竟发现燕子蹲身之处的下方地板上满是桔黄的蛋汁,间杂着蛋白,黄如枳实,白如雪。烈日之下,触目惊心。

  走廊上的斑斑蛋汁,当天就有孩子来拖洗干净。可那片苍黄却时常忽闪在我心头,伴着一丝隐隐的不安。老爹对失地不安的言语,衰朽中的老屋,独守老屋的妈妈,活锁奶奶的老去,比那苍黄更揪着我的心,让我一停下来心里就堵得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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