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于万篇，窘于一字
鲁迅先生对字词句的斟酌，对语言艺术的追求，非常人所能比拟的。刘勰说过：“富于万篇，窘于一字。”文章写了无数，一字一词的斟酌却丝毫不敢放松，这就是鲁迅炼字、炼词、推敲文句精神的写照。
对动词、形容词、名词加以精心锤炼的例子，鲁迅作品中数见不鲜。
1、初稿：“他们还嚷嚷什么‘新文化新文化’，‘化’到这样了，还不够？”他两眼直看着屋梁，尽自说下去。（节选自鲁迅小说《肥皂》，初见于《晨报副刊》1924年3月27-28日）
定稿：“他们还嚷嚷什么‘新文化新文化’，‘化’到这样了，还不够？”他两眼钉着屋梁，尽自说下去。（《鲁迅全集》第二卷）
赏析：摹写眼睛的动态，作者以“钉着”替代“直看着”，就把“道学家”四铭那种道貌岸然、高谈阔论、旁若无人、自以为是的神态，刻画得惟妙惟肖，令人反感。
2、初稿：伙计本来是势利鬼，眼睛生在额角上的，早就努着狗嘴的了……（《鲁迅全集》第二卷）
定稿：伙计本来是势利鬼，眼睛生在额角上的，早就撅着狗嘴的了……（同上）
赏析：定稿把嘴巴的动作“努着”修改为“撅着”，更能显示出“势利伙计”那种瞧不起人的神色和不乐意表情。
3、初稿：于是这葵绿色的纸包被打开了，里面还有一层很薄的纸，也是葵绿色，挖开薄纸，才露出那东西的本来……（同上）
定稿：于是这葵绿色的纸包被打开了，里面还有一层很薄的纸，也是葵绿色，揭开薄纸，才露出那东西的本来……（同上）
赏析：作者描写手的动作，把草率、粗糙的“挖开薄纸”改为小心、细致地“揭开薄纸”，能够更好地展示四铭太太对那块肥皂（即小说《肥皂》的重要物品，也是小说的关键线索）的爱惜之情，也为下文“裹好薄纸”作好铺垫。
4、初稿：破絮一般的白云间露出星点……（同上）
定稿：破絮一般的白云间闪出星点……（同上）
赏析：作者在定稿时把“露出”修正为“闪出”，使星星的特征更为突出，动态更为鲜明，景色更为逼真。
5、初稿：天色将黑，他睡眼朦胧的在酒店门前出现了，他走近柜台，从腰间伸出手来，满把是钱，在柜上一扔说：“现钱，打酒来！”（《阿Q正传》手稿）
定稿：天色将黑，他睡眼朦胧的在酒店门前出现了，他走近柜台，从腰间伸出手来，满把是银的和铜的，在柜上一扔说：“现钱，打酒来！”（《鲁迅全集》第一卷）
赏析：这一例子，我们可以看到作者修改的妙处。作品定稿把一般的名词“钱”修改为借代说法“银的和铜的”，不但使相邻句子中的两个钱字避免了重复，而且使语言表达具体形象。“从腰间伸出手来，满把是银的和铜的”这个细节，从阿Q的银、铜部分，杂乱无章，凸显出他随随便便、懵懵懂懂的性格，有助于突现人物形象，从深层次裸露作品要表达的主旨和作者神秘的情感。
6、初稿：从此就看见许多新的先生，听到新的讲义。（《藤野先生》手稿）
定稿：从此就看见许多陌生的先生，听到新鲜的讲义。（同上）
赏析：原稿用两个单音节形容词“新”，稍微显得空洞、平乏。修改稿分别采用“陌生”和“新鲜”来代替，就显得韵律整齐，节奏感强了，也显得具体可感、贴切可触了。
中国大学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