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薪记的散文

时间:2021-06-23 12:54:39 散文随笔 我要投稿

柴薪记的散文

  榆木疙瘩

柴薪记的散文

  我一直以为炊烟才是村庄的灵魂,暮色四合,灰暗的天空下炊烟袅袅,像诗人有形的思绪,至于在抒发些什么,只有在村庄生活过的人才能理解。

  思绪飘飘袅袅,趁着夜色归巢的鸟是一个个灵动的休止符,落在枝杈上,落在屋檐上,落在茕茕孑立的线杆上,兀自弹跳不已。草木是一行行绿色的诗句,在田野上押韵和仄。而露珠是标题,珠圆玉润,在夕阳的余晖下发散思维。

  诗歌的意境包容,而炊烟的内容亦无法不深刻。在这片深邃的土地上,村庄存在了多少年,炊烟就飘荡了多少年。炊烟飘荡了多少年,我们就在平原深处生生死死了多少年。

  我喜欢火,这与小时的经历有关,天寒地冻,身上穿着单薄的棉衣不能御寒,母亲会说,去烧火,暖和。柴草窝里其实真的很暖和,灶膛里的火光灼灼,沸水在铁锅里翻腾,切块的地瓜,将凝集的日月精华释放在水里,就是我们每天吃的地瓜糊糊。一直到现在,我怀念旧日时光时,难免会忆起地瓜糊糊的味道,软糯的香,在掀开锅盖的一刻,弥漫在厨房里,三尺多厚。入骨的绵甜,非齿颊留香不能形容。设若丢一小把赭红的豇豆,一锅里飘着暖暖的红。

  火是燧人氏的火,三皇之首,就在里我们村不远处的商丘。我想,我们也是放逐的一支吧,沿着长长的黄河,沿着宽阔的老河滩,找到一片水草丰美之地,安营扎寨,从此有了袅袅的炊烟。

  灶膛里的火分为软火和硬火。就像村里人的性子,脾气倔强的,一口唾沫一个坑,说句话能把人砸死。脾气平和的,说起话来慢慢吞吞,骡马车子走出了半里多地,这才想起自家的门没落锁。

  软火来自于柔软的草木,村前的麦草垛,秋日田野上的玉米杆儿,还有春夏时节割来的野草,牲灵们吃厌了口,晾干,作为日常用度的烧柴。我少年时,母亲递给我一把长长的竹签,是用废弃的筢齿做成,秋风瑟瑟,遍地金黄,我和四坏哥在老河滩上签树叶,一人一个棉布包裹,签满了回家。想来,那样的情境再也难以往日重现,一个影子长,一个影子短,金黄的树叶落下,梧桐叶,杨树叶,自天空缓缓飘零,就像漫不经心的时间,一晃眼过去了三十几年。

  硬火来自于坚硬的树根树干,平常时日难得用上,无非是几瓢水,一碗面,几把树叶或者麦草就烧煮好一锅玉米糊糊。除非是家里来了客人,除非到了节日,除非是炖鸡炖肉,母亲才舍得动用码在墙角的坚硬烧柴。

  这样的时刻多半在过年。眼看着腊月二十几,母亲让我去借三大爷家的柴斧。至今回想,我们家许多年劈柴都是用的三大爷家的柴斧,我父亲的父亲和三大爷的父亲是堂兄弟,三大爷无儿无女,说吝啬也不对,毕竟那时的年月容不得人过于大方。外人借,三大爷不是说别人借走了,就是说斧子坏了。我去借,三大爷坐在祖传的太师椅上,呶——粮瓮后边。

  别看我小小年纪,劈起柴火来头头是道。梧桐,杨树,苦楝树,纹理比较清晰,不算太硬,无须用楔子,前腿弓,后退蹬,柴斧高高扬起,手起斧落,应声而开。混不吝的是枣木,刺槐,榆木疙瘩,这些树木都是树里的刺儿头,树身还好,沿着几十年的纹理劈开一条缝隙,下楔,一点点往里砸,慢慢就会分开。怕就怕是榆木疙瘩,父亲坐在小板凳上,半身不遂的身子倾斜,告诉我应该在哪里下斧子,应该在哪里下楔子,应该如何绕过一个坚硬的木结,仿若庖丁解木。

  榆木疙瘩,在我们村形容一个人不开窍,遇事不灵活。后来引申为某人或者某些人顽固,守旧,思想不开放。如果是这样,那么我应该算一个,多年的乡村生活让我养成了天生地养的草木思维,春来萌芽,秋来凋零,根植于泥土而不奢望如一只远行的飞鸟。村庄之外是村庄,城市之外是一座座陌生的城池,疆域之外是另一个陌生的国度,地球之外是无数枚转动的星球,是浩淼的银河,是巨大的无知。

  那么,重归于原点,我只是一个坚硬的榆木疙瘩。生时,在老河滩上听风听雨,听杂沓的脚步从村庄到田野,听见生,听见死,听见村庄之外的哗变与喧嚣。死后,遇见一位初长成的村庄少年,和我对视,从细密的纹路开始,从一把锋利的柴斧开始,走向重生的火焰。

  硬木的火焰有些耿直,坚硬的火光在灶膛里熊熊燃烧,哔哔剥剥的炸裂声脆瓜裂豆,火光映红母亲和父亲的脸庞,一如旧年。

  麦茬地

  写麦茬地的人不多,张炜算一个。《人生麦茬地》,读来像一首空灵的诗,百灵在歌唱,乡村的母亲站在白亮亮的麦茬地上等待儿子归来,一年年,一岁岁,等老了岁月。

  海子也算一个,“有人背着粮食/夜里推门进来//灯前,认清是三叔//老哥俩,一宵无言//半尺厚的黄土/麦子熟了。海子还说,你们城里人想象农村,总是麦浪滚滚,实际上要真正感受农村,必须在麦子收割以后,满地的麦茬,那个时候站在地上,天快黑的时候,你会觉得大地是一片荒凉。

  我能体会这样的感觉,所谓的白亮亮的麦茬地,不过是在收割后仅有的几日,并且要保持麦收期间无雨。如果我问你,那时的麦田收了之后会干什么——整地?播种夏玉米,而或等待春天?

  都不是,繁忙的麦收季节并未将村庄里的人们压垮,他们在大地上生活了多年,谙熟了土地的禀性,节气的禀性,知道天地会掌管庄稼的生长与收获。接下来漫长的季节,需要在村庄里和时间私缠,需要点燃一把柴薪,熬煮长长的流年。那些火在大地上隐藏着,静默着,从五月走向即将到来的雨季。

  母亲手持一把锋利的铲子,几乎跪在地上,头上包裹的白色头巾,已经被汗水湿透,徒手剜下来的麦茬,被一堆堆摆放在田埂上,等二哥下午做工回来,运回家里。

  我站在麦茬地上有些眩晕,高亮的日头悬在头顶上,在散射光的箭矢。收获是一场盛大的欢歌,也是一场必经的苦难。那些原本白亮亮的麦茬经过一场雨的浸泡,暗黑了面孔。到处是车辙,是杂沓的脚印,是老牛横卧的痕迹,如果不是荒凉,还有什么合适的字眼来形容呢?

  有时候,我理解村人的逃逸,当一座座村庄变成虚无的存在,当村庄里之剩下老人和孩子,当土墙倾圮,你有什么理由拒绝一个人追求更好的生活的步伐?但更多的是痛心,人走了,村庄成为了一座座空荡的城池,那些欢乐的童年走失了,那些温暖的面孔渐变为陌生,那一座座曾经遮挡风寒的老屋,破旧的门扇洞开,像一位饱经沧桑的老人在风中干瘪的嘴唇,欲哭无泪。

  每当一座新村建立起来的时刻,我总在想,这背后又遗弃了多少个村庄。那个叫状元刘楼的,曾经在某个朝代出过骑马配红的状元,村口的石碑上记载着当年的荣光。那个叫歇马亭的,是某位风流不羁的士子来在村口,歇歇脚,向村人讨了一碗清水,留下几句水样清澈的诗文。那个叫官寨的,伯塚集的,梨花坞的,桃花渠的——自此在地图上消逝,只留下一个千篇一律的名字,某某社区。

  我跟在母亲身后,蹲疼了的双腿屈膝在大地上,剜过麦茬的泥土松软,温热。我不知道我的将来,只看见过去,那片麦茬地一如朱尔?布雷东的油画《拾麦穗的女人》里所表现的荒凉,压抑。远处是夕阳染红的天空,近处是低矮的山包,是一座座杂乱堆积的麦垛。母亲们弯腰捡起零落的麦穗,放在布兜里。

  从另外一个层面讲,我们捡拾的是薪火相传的火种,母亲的每一次弯腰,就有一豆闪烁的火光隐藏在时光深处。

  布谷的叫声渐去渐远,这只从《诗经》中飞来的灵鸟,“尸鸠在桑,其子七兮。”其实很像我们的母亲。母亲一生孕育了我们兄妹七人,除了大姐早年因病而逝,都还在这片土地上生活。

  那片被二次收获了麦茬的土地,过不多少时日就会生长出青青的玉米苗,没有了麦茬的羁绊,更显粗壮。这是田野与谷物的薪尽火传,用一茬茬生长打败荒凉。

  那座高高的麦茬垛,就垛在我们家的门口,经风历雨,每当做饭时,母亲就地取材,喂养火光,喂养渐渐长大的我们。

  那是柔软的火,当炊烟升起的一刻,有淡淡的麦香弥漫,有淡淡的草香氤氲,将村庄上空的天勾勒成一幅简致水墨。

  ——母亲就住在那里,走过我人生的麦茬地,有些荒凉,有些沉重,亦有如炊烟般袅袅的叮咛。

  火之灵

  普罗米修斯是泰坦巨人之一,在宙斯与巨人的战争中,他站在新的奥林匹斯山神一边。并用粘土造出了第一个女人,又教会人们驯养牛马、制造车船,赐予世人犁和耙、纺锤和织布机的女神雅典娜,赋予了这个女人灵魂和神圣的生命。

  普罗米修斯与火有关,我在二斤哥的希腊神话连环画册里看见过。普罗米修斯偏袒人类,在第一次神与人的联席会议上,决定烧烤过的动物哪一部分该分给神,哪一部分该分给人类。他知道宙斯自私,爱吃肥肉,故意把骨头放在肉的下面,而把分给人类的肉放在皮的下面。这使宙斯感到非常不快,因而专横的把火从人间夺走。然而,我们的英雄普罗米修斯还是是想方设法偷偷盗走了火种,重新带给人间。

  这有点像我们小时候在老河滩上玩过家家的游戏,抟一把泥巴,哪些是骨头,哪些是肉,然后装模作样分割而食。

  快乐的重点还不在泥巴上,老河滩上有很多枯朽的老树,老树身上有一些风干的朽木,用手敲,空洞而苍凉,用火点燃,并不燃烧起火焰,只有红红的火光。风在河道里冷冷的吹,夜黑上来的时候河水变成了一条白白的长练。我们每人执一根点燃的朽木,在河滩上奔跑,我想,如果从天上看,肯定会看见一道道红色的火线。我们用引燃的火光在夜幕里划出各种造型,就像飞舞的萤火。星子也是萤火,是天上的萤火,肯定看见了我们贫穷的欢乐,有流星坠落。

  火是万物之灵,当你面对升腾的火焰时,无法不对先民的图腾保持一种无尚的虔诚。跳跃,每一束火焰都是一位腰肢灵动的舞者,极尽生命的激情在大地上燃烧,哔剥的声音是起伏的鼓点,抽象化的手与脚沟通天地的思想,柔弱无骨的舞姿接通万物的精神。哪怕是灰烬,在闪烁最后一缕火光时,也会启迪有关生命的遐思。

  我在《调鼎集?火》里同样看见如此斑斓通灵的火焰,不同的草木造就不同的柴火,不同的柴火适用于不同的食物烹煮。“桑柴火:煮物食之,主益人。又煮老鸭及肉等,能令极烂,能解一切毒,秽柴不宜作食。稻穗火:烹煮饭食,安人神魂到五脏六腑。麦穗火:煮饭食,主消渴润喉,利小便。松柴火:煮饭,壮筋骨,煮茶不宜。栎柴火:煮猪肉食之,不动风,煮鸡鸭鹅鱼腥等物烂。茅柴火:炊者饮食,主明目解毒。芦火、竹火:宜煎一切滋补药。炭火:宜煎茶,味美而不浊。”这等同于火焰写出的《本草纲目》。

  由此,我找到了通向故乡味道的密钥。桑柴是硬柴,可烂煮老鸭与肉,且能祛毒。而秽柴不可,就如世上的孬人,即便面目看起来不算可憎,而做下的事情却让人大倒胃口。稻穗及麦穗,是草木之魂,捧出饱满的谷物的同时,以柔软的火焰烹煮流年,比如母亲做的地瓜糊糊,一把麦草,几茎玉米秸秆在灶膛里燃烧,连同柔软的旧日时光,熬煮成终生难忘的草木之香,怎能不安人神魂到五脏六腑,怎能不消渴润喉?

  柴薪一词的来历可谓恒久,在墨子的表述里,是火葬的最早形式。“秦之西,有仪渠之国者,其亲戚死,聚柴薪而焚之。”人在大地上行走,与草木为邻,与星月作伴,吃的是五谷杂粮,睡的是草木做成的眠床,穿有木屐、草履,有棉麻织物,几乎诞生于草间,在草木的密林中过完简朴的一生。架柴,引燃,一身素衣上路,在火这个万物之灵的引导下,灵魂徐徐飞升。我想这是一个浪漫而安然的归途,相较于冰棺、水晶棺的豪奢,不知轻松了多少倍。

  有关火葬风俗的起源,《辞海》称始于佛教,盛行于古代印度。《高僧传》记载:“(鸠摩罗什)卒于长安,依外国法,以火焚尸。”其时为晋。在山东鲁地,早在西汉时就有了火葬。1928年山东泰安出土一件石函(石棺),上面刻有铭文:“惟五风二年,鲁卅四年六月四日,司隶校尉卜伊,讨北海,四十战卒上谷,火葬家焉。”葬,藏也,可见火葬一事自古就在我们居住的这片土地上作为乡风民俗的一种形式存在。

  那些远逝的魂灵,化作一缕青烟飘荡在村庄的上空。他们熟悉村庄里的一草一木,他们记得每一条街道每一个胡同,记得住过多年的那座老屋,在面对亲人无尽的悲伤时,化为西天的一抹霞彩。

  那霞彩也是燃烧的火焰,一缕缕火光在变幻,在舞动,在注目着曾经生活过的那座小小的村落。

  还有深深的祝福,以火的名义。

  榾柮

  我好像永远也绕不开那堆柴草垛,说是柴草,无非是母亲平时出门捡来的棍棒,粗的细的,长的短的,被母亲一一码好,以作日常的烧柴。

  母亲走后的院落,空空荡荡,柴草垛紧靠墙根,风雨剥蚀的塑料布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洞,像是一双双无奈望向天空的眼睛。一地南瓜秧横七竖八地爬着,爬到土墙上,厨房上,母亲拦设的晾衣绳上。柴草垛旁边是一架低矮的鸡窝,红砖围砌,用一扇破门板盖着。母亲喜欢小鸡小鸭,鸭子大了下蛋,腌咸鸭蛋。鸡长大了给母亲打鸣,杀吃。

  从厨房到堂屋十五步,从堂屋到厨房十五步,母亲不知度量了多少遍,也曾摔倒在铺设的.砖地上,也曾捂着胸口蹲下来,以缓解冠心病引起的心率迟缓,更多的是为我们烧火做饭,一餐,一餐,虽简单却供养了我们的筋骨与血肉。

  榾柮一词发音短促而清脆,收拢嘴唇,气息从喉腔涌出,舌尖轻抵上颚,一如气息催开的花朵。比如骨朵。陆游的《霜夜》诗:“榾柮烧残地炉冷,喔吚声断天窗明。”大概是说母亲在寒冷的夜深,将一些未曾燃尽的灶火扒进火盆里。——这是我才享有的特殊待遇,把火盆放在床上,上面设置一只烘笼,铺好棉被,等同于现在的电褥子,等我躺在母亲的臂弯里熟睡,然后撤去,是一夜黑甜的梦境。

  这些木柴的来历可谓惊险,如今想起仍有余悸。

  乡村的风来得莫名,这边尚是好好的日晴,忽而风起。这时的母亲似乎要有重要的事情要做,赶紧把鸡鸭赶回院落,关上门,骑着三轮车专往大风处而去。风,摧枯拉朽,掀动屋瓦,呼唤着一场雨。风,吹动母亲的鬓发,似乎看见吹皱了母亲的脸。风,吹落杨树、柳树、刺槐树的枝条,连同那些青绿的叶子。母亲在风雨中疾走,怕一股风将吹落的树枝再卷入更大的风里。

  几年前,我生活的镇街上就发生过树枝砸死人的事情。也是风雨交加,也是一位乡下母亲,在捡拾落地的树枝时,被吹落的树杈击中脑部,当场死亡。

  也许你并不理解,为何乡间的母亲如此小气与吝啬,冒着生命之险在风雨中捡拾烧柴。——仅仅是那么一点柴禾而已,仅仅是风撼动树枝,便会在风雨中穿行。

  而我知道,多年的乡村生活,我们学会了勤俭,学会了接受天地的赐予。我们不会浪费一粒粮食,我们与草木牲灵相伴。我们不浪费一片土地,即便巴掌大小也会种上粮食与蔬菜。我们真的有骨子里的小农意识:为满足个人温饱,在一小块地上自耕自作。

  我总是不善于批判这个冷漠的时代,目之所及,是蝇营狗苟,是追求利益的最大化而失去了本性的善良与仁心。我们也不善于追逐,对这个眼花缭乱的时代懵懵懂懂,而从不设防。

  薪火相传一词来自于《庄子》:“指穷于为薪,火传也,不知其尽也。”是说前一根柴刚燃烧完,而后一根已经烧着,火从而永不熄灭。后来比喻学问、技艺或者某种精神代代相传。亦指形骸有尽而精神不灭,这更符合薪火一词的初心,在大地上过完草木简洁的一生,化为火,化为烟,化为一种形而上的村庄灵魂,代代传继。

  母亲走了,只留下一座空荡荡的院落,和一堆沉默的柴禾。而我的眼前为何总是浮现出一束束跳跃的火焰,那火焰兀自燃烧,在深夜化作一股暖流,一次次撞击胸膛。

  询于刍荛

  刍荛的意思是指割草打柴的人,荛即割草,我在摇头晃脑读《童区寄传》时,尚未感觉到这个动作之间的幅度与宽博。“童区寄者,郴州荛牧儿也。”就以为是一个聪明的小孩被人骗了去,要到集市上贩卖。途中,趁强盗喝晕,顺手捡起一把刀结果了一个强盗;逃跑未果,以“为两郎僮,孰若为一郎僮耶?”之辩暂时保命;又在夜半时拿刀杀死了另外一个强盗。

  这是一个乡村孩子的胜利,以颇为传奇的笔调表述出乡间野人的智慧。后来,我渐渐不再那么看,我想一个孩子在孤独的乡野上奔跑,在一定程度上肯定从自然大地学会了很多东西。万物有灵,每一株植物都有自己独特的生存方式。比如被拦腰砍断的树木,过不了多少时日就会生长出更多枝条。比如被野火焚烧的山野,一场风一场雨就能唤醒深埋泥土的根系,萌发,茁壮。比如蒲公英、柳絮、苍耳的种子,都有自己独特的交通工具,传播、繁衍在世界的各个角落。

  美国作家丹尼尔查莫维茨在《植物知道生命的答案》中写道:植物演化出了复杂的感觉和调控系统,这使它们可以随外界的条件而调节自己的生长。榆树必须知道它的邻居是不是遮住了阳光,这样它才能想办法向有阳光的地方生长;莴苣必须知道是不是正有贪婪的蚜虫打算把它吃光,这样才能制造有毒的化学物质杀死害虫,保护自己……

  如此,我相信区寄在野地上割草时,潜移默化学会了植物或者动物的生存法则,在面对危险时不至于瑟瑟缩缩,灵光一闪有了逃逸的最好路径。

  薪与荛,大者为薪,小者为荛,合起来就是柴薪的意思。刍荛之士说的便是打柴草的人,亦代之土生土长的乡贤。

  《诗经?板》描述的是周王荒淫昏愦,骄妄邪僻,破坏礼仪,败坏社会风气,使国家,人民陷于灾难,表达了对国家前途的忧虑,并劝谏位者敬天保民。“我虽异事,及尔同僚。我即尔谋,听我嚣嚣。我言维服,勿以为笑。先民有言,询于刍荛。”是说我与你各司其职,但也与你同僚共事。那么我来和你商量一下吧,你不但不能听忠言,还要嫌弃我。我说的都是切合治国的实话,切莫当做儿戏。古人有句话我们都不应该忘记,有解不开的疙瘩请教打柴人也会大有裨益。

  樵者上山打柴,和我们村砍柴割草没有什么实质上的区别。清晨,披着星月上山,山间是醒来的虫鸣鸟语,山涧是流淌的飞瀑,野坡上的花草树木,在晨露中绽开枝叶与花朵。累了,可以坐在树荫下看流光穿过林梢,渴了有山泉可饮。

  这便是至简的生活。所谓的至简就是能听懂天籁,能了悟众生的意愿,抛却芜杂与喧嚣,一个人一旦安静下来,就会明白生的意义,与死的价值。高山流水遇知音,是一种阳春白雪与下里巴人的完美邂逅,艺术的澄明,有时不过寥寥几笔便能呈现出清新的轮廓。

  渐渐读书多了,有时我也会感觉陷入无边的深渊,思想与思想的对撞与博弈,哲学形式上的深奥难懂,常常让我手足无措。但静下心来,再复杂的世界不过是人与物的互为依存,再繁琐的纹理不过是人与人之间的话语命题,沿着自己选择的一条小径,是不是也会曲径通幽,通向未知的黑暗或者光明?

  清代刘开的《问说》,叙述了问在学习过程中的重要作用,“故狂夫之言,圣人择之,刍荛之微,先民询之。”也说出了不耻下问的重要意义。那么在乡间生活了许多年,我知道我所面对的答案:问天,问地,问花,问草,问蛰居村庄里的乡民,也许能找到生死之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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