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庄行散文
周庄以水立世,被人冠了“中国第一水乡”的名头。我来到周庄的时候,见到那几道水穿城过舍被几塘河满满地盛着,搭构成井字的形状,泛着淡绿,深水静流,不动声色。
我太爱这周庄的水了,目不能掠底,满河里都氤氲着浓浓的六朝金粉气。在水边徘徊,会猛然记起杜甫的诗《丽人行》,其中有两句:“三月三日天气新, 长安水边多丽人”。在这江南怕是从来都不缺少美人,从古到今,在这碧水环绕的江南小镇不知会有多少的美人出生生长过,她们的影子肯定花田柳巷无处不在,遍布整个江南,江南因之而柔和美丽,就像那周庄丰饶的水。
此时的街上行人如织,我却站在河畔,凭栏望着那河入神。那河太静了,不起一丝涟漪,看不出流动,偶然在水面捕获到一枚草叶或是哪个路过的女孩子随手丢掉的一朵花,看到了草叶与花朵的远去,你才蓦然感知那水在缓缓地流动着,无声无息。
周庄不大,到了今天还在叫着她原本那朴素的名字,这名字与周庄真是极其贴合。周庄姓周,不姓张王李赵,张李则太暗,王赵则太艳,只有周与她的灰色调该有多么的和谐。
周庄惯不施粉黛,向来以干净纯朴示人。她本就是一位村姑,不想沧海修成桑田,做成了如今的大家闺秀,她却不再隐匿深闺,而是迎得八方来客,都来一睹她土里土气的容颜。
周庄的声势的确煊赫了,今非昔比,动则有万千游人簇拥,人们潮一样地从大江南北赶来,只为与她千年一遇。而庄里庄外那许多的工作人员如今都沦落成为周庄的仆从,日夜不离左右,贴身服侍。周庄已渐渐地习惯于这风光的生活,绽放出新的风采。如今,我来了,一个北方的文人来了。我来的时候,周庄早已鼎铛有耳。
满眼处处的灰墙黛瓦,如此的干净素雅,让人俗念顿消,它太像梦中的场景,泛着朦胧的灰色调子,太容易让人沉浸。如果在这份素雅里万一有那么点胭红,那定是各家各户门口或屋檐下吊着的一盏盏一串串的红灯笼,它们恰到好处地融进这幅灰白水墨里,既让人眼前一亮,又绝不喧宾夺主和惊跳,它们是周庄头上的步摇。
缓缓走过贞丰街,走到沈万三家的沈厅,穿堂入室,里外三叠,极有江南气质,但我却嫌其狭小,想这响当当的江南第一富商的府第竟如此不够气派,这大概正契合了江南人谨小的性格,财不外露,而私底下却是富得流油。在沈厅一条长廊的墙壁之上见到一面生动的浮雕,讲诉着沈万三与聚宝盆的'故事。画面上有一只凸鼓的铜盆,据说是沈万三生前所得的一只聚宝盆,正因为有了它,所以沈万三在世时才能够富甲一方,富可敌国。听说,谁若是摸一下浮雕上的那只铜盆谁就会招来巨财鸿运,所以很多的游人都在那面墙那里挤挤撞撞着伸出手掌去摸盆,我也被拥在人群里凑近前去摸了一把。只可怜那一只厚厚的浮雕铜盆早已经漆色尽脱,被众多的手掌给打磨漏了,而留下碗大的一个窟窿。
出沈厅北去,行不多久,便遇两条交汇的河道,两座石桥分跨河上,其一桥洞为方,另一桥洞为圆,这画面突然觉得好熟悉,它出现在陈逸飞的油画里,是双桥。我没想到它们竟然原来那么小,那么其貌不扬,我只几步就从那座方洞的桥跨上,转而从那座圆洞的桥上跨下了。
陈逸飞家的老房子离此不远,旁边的巷口有指示牌把游人引到那里去。童年的逸飞就是在这双桥边长大的,想他定会经常来这里玩耍戏水,也会搓折河岸边的柳笛。离开故乡多年以后,这河,这双桥都成了他心中挥不散的记忆与牵挂,它们无疑成为了心底深处故乡的一个剪影,所以才会被逸飞先生画进油画《故乡》。坐在桥边我细细的品味着先生的《故乡》画意,而此刻那画的原版就真实地挂在我眼前,且画面正向着四外无尽的延伸,扩散到整个周庄。
为了阿金姑娘,我拜访了她的迷楼。楼很平常,很老旧,尽显露着物是人非的沧桑。从狭窄陡峭的木楼梯一路丁丁地上到楼上去,见到那些带着岁月印迹的旧物一件件地摆置着,形同废墟。这里是美丽的阿金姑娘生活过的地方,如今她轻轻地走了,生前的物什却星星点点地留下来,给后人观睹牵念,让人们不住怀想她的美丽与可爱。我环顾木楼,一切场景都仿佛阿金姑娘她还在周庄,而只是碰巧出门跨了竹篮去河边洗菜而已,也或者她是摇着小船到庄外的池塘里去采莲了。如果她在家里,不知她会用什么样的江南美食来款待我这位北方人,是一碗热气腾腾的奥灶面,一碟子青团,还是阳澄湖大闸蟹,与辣炒螺蛳呢?这么想着,就出得迷楼来,重新回到蜿蜒的石板街上。
穿行在幽深的巷子里,隐隐感到似乎有股明清的气韵打那些质朴的屋舍间一阵一阵地扑散过来。一会想起戴望舒,感到每一条巷子竟都神似其笔下的《雨巷》,一会又想到六下江南的乾隆帝,不知他是否也在这样的江南水乡小镇里游历过?我在周庄这样的一方江南古镇嗅闻到了前人丝丝缕缕的气息。
在光溜溜的石板路上走倦了,就在路边的石凳上临河坐一下,歇歇脚。此时的水乡河道里正热闹,一艘接一艘的小木船由远及近一字地飘荡过来,那般的轻盈。河塘里起了甜甜的歌声,听不大懂,都是吴侬软语,演绎着江南小调。是船头穿着蓝底白花的小袄,头扎着同样花色的头巾,摇着橹的船娘,她们一边摇橹一边在唱歌,歌声浮起在河面上,飘来荡去。即有三五游人围坐在同样蒙了蓝花布的船舱里大声说笑,有人不住地抬头把目光探出来看河两侧岸上的风景,举着相机不停地拍照,在这水乡无处不入画。
一曲唱罢了,客人要求再来一曲,那船娘就笑了,也不推托,那就再来一曲。有时,摇橹的是位上了年纪的老阿公,大概不擅长唱曲子,那就说上一段书,手中的橹匀匀地摇着,口中说说停停,三句一顿,两句一停,抑扬顿挫的,颇有大将江湖的气场。
这时,一位年轻的美丽船娘突然笑起来,她在和前面那一条船上的船娘说话,说的什么,听懂了,说,我一唱歌就完蛋。人有些不好意思,羞红了脸,丰腴的身子微微向后仰着,摇橹的手停下来,人抬起一只脚,轻轻地蹬着那船帮。船由于惯性却并没有停,而是依然悠悠地在水面上飘走着。我注意到那一只相当秀巧的脚,脚上穿着与袄和头上的花巾同样花色布料的鞋子,就像一只青花瓷瓶。
我坐在河边,看着河塘里的热闹,却发现有一位穿着旗袍的女子沿着河边的石板街走过来,身材真好,花瓶似的,留着齐颈的短发,垂垂的柳枝似的柔顺。我正打量着,她就一路分花拂柳地走过去了。这女子的穿戴真古朴,真像是从诗里走出来,我的目光被她吸引。
片刻,我起身前行,在河畔的一溜房子里,有一间屋子木门敞开着,门没有漆,露着木头的本色,已经很旧了。突然有古琴声自那屋子里头由敞开的门口传出来,悠长缠绵,古韵如风。我被琴声牵绊住,不由自主地抬脚踱进去。琴声是从屋子内的一台放录机里发出来的,屋内有两张很破旧的案子,几把旧木椅,两架古琴一架放在桌子上,一架则放于桌边的旧木椅上。一个学生头的女人在屋子里定定地站着,屋子里面有些发暗,她见我们进来就在灰暗里淡淡地招呼我们,问我们要不要听琴,喝大碗茶。在案子上摆放着瓷壶和一摞子粗瓷大碗。我惊讶,原来就是先前见到的那个穿旗袍的女子。
我们终究没有听琴,我们要走更多的地方。接下来,在一条巷子的深处我们又遇到一家卖阿婆茶的茶馆,里面飘出琵琶声。走进茶馆去,发现里面有五六张桌子,几乎全都坐满了。弹琵琶的是位年轻貌美的女子,二十许人,也穿一身旗袍,身材也苗条,梳一条粗粗的辫子,辫子围到胸前来,垂在右肩上。她坐在台前条案的一侧,怀抱着琵琶,一双玉手轻捻慢抹,刚柔并济的琵琶声即随指而出,她唱的是苏州评弹,不急不缓地弹口蹦出字词,简直珠圆玉润。那江南的味道太浓了,我感到了一股浓浓的碧螺春绿茶味。
从这里出去,就去了古戏台,那里有一个大院子,院子里摆放了很多的桌子与长条凳,客人们坐在桌前,边喝茶,边吃小吃,苏式小糕点,毛豆和煮花生用白瓷小碟上了桌。前方有一个很高的戏台,戏台上有两个拉着帘子的门,门上两条匾,一叫出将,一为入相。当时的台上一男一女扮相极古雅,正唱着一出昆曲,听出来了,是表哥与表妹的恋情,表哥要走了吧,表妹就捧出一盒苏式的点心要送给表哥,表哥又百般推托,那唱腔太美了,太温雅了。人都说昆曲是文人的戏,远离凡俗。我就想,我那么喜欢黄梅戏,越剧,昆曲与评弹,大概就是缘于它们的古雅。“此曲本应天上有”,很觉得这些戏曲都应该是天上来的。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些独特的戏曲都是江南所特有,我也因之更爱江南。从周庄走的时候买了一只万三蹄,拎了一壶黄酒,我对这些东西极感兴趣,因为我知道,这些东西要细细地品,那是江南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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