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杏花散文
远在西周时期，国都镐京西边生存着两大族群——西戎和犬戎。犬戎本已是周的子民，而西戎也早就臣服了周室。虽说西戎臣服，但经常仗着自己的强大的实力不敬于周，对兄弟族群犬戎更是骚扰不断。
生存就是这样，实力才是最好的依靠。王与寇的关系甚为微妙，西戎，犬戎，周王室之间也不例外。“老大哥”周室在颐指气使的同时，也害怕俩“小弟”翻天，所以，施不起威时，就施以恩惠；“小弟”们面上心悦诚服，有时也小试锋刃。小弟们之间更是边亲边打，边分边和，摩擦不断，机缘也不断。
话说周孝王时，犬戎族群的首领大骆也正得意：
正是上巳时节，和族人百姓一样，大骆正和妻儿去郊外祓禊。妻子叫兮月，是周王室亲王的女儿。说起他俩，得插播一段佳话：
那是多年前的一个上巳节，年轻英俊的大骆正从王庭出来，到郊外河边沐浴饮马。阳春三月，天朗气清，一群刚刚沐浴完的女孩正说笑得百花灿烂。探问才知，她们是陪着周王室亲王的夫人、女儿来做祭祀的。祭祀完毕，女孩们就在这清流中沐浴，以求一年内无病无灾。大骆和兮月一见钟情，但碍于男女有别，也没敢说话。只是他俩擦肩而过又同时一回头的凝眸，被细心的母亲看在眼里。母亲和多数随从回了家，留下了兮月和两个丫鬟继续流连山水。就在这阳光之下，清流之上，浣裙纱，洗长发，濯足，沐臂，宽衣揉背，浴面洗心。袍裙晾在草辱之上，人儿休憩在松林之中。鹿欢笑，马奔腾，兔子交首，角，直至色降落，天地暗合。这一天之后，周孝王主婚，便把兮月嫁给了大骆。
因为他们早就情投意合，所以成婚多年来一直恩恩爱爱，如漆似胶。除打仗以外，无论大骆去哪儿，兮月都要紧紧相随。今天也一样，大骆的马背上不仅有兮月，还有他们的宝贝儿子——非子。
日光洒满了河水山川，渭河水略带黄色，缓缓流淌。两岸碧草渐长，山花烂漫，禾田平展，菜畦葱绿，大骆的马匹沿渭河西上。快到中午时分，快马奔驰了百十里路，人困马乏，在一处流水滩地下马歇息。
大骆勒马立站，脚下虽是多年前周天子规划都城所剩的边边脚脚，但此处亦是河州良田、农舍俨然。大骆不仅暗喜，又打马向前。走不多远，却又惊回首：一带蓝天映碧草，毛茸茸绿油油地自南向北伸展而去，中间一匹黄色的锦缎由北而南款款流出。难道是天帝遗落的念想在这儿生根？大骆私下自叹又环顾四周：东西两面的山峰跟底缓坡悠悠展开，延展到溪流边，尺把长的猎草从河水边向两岸山坡慢慢爬上。天哪，真是风水宝地！大骆翻身下马，顺手将妻儿也搂下马来。
五六岁的儿子下马后，一看此地情形，兴奋得欢呼雀跃，很快地沿溪水疯跑而去。跑累了，蹲在溪边，掬起溪水一饮而尽。兮月紧跟儿子前去，也掬起一捧水漾到脸上，好个清凉甜美的山溪。她也禁不住喝了两口，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大骆边看妻儿的欢悦，一边查看山形地势，不禁叹道：此处地带开阔水草丰茂又有遮有拦，好一个养马的场所啊！他正这么想，忽听得妻儿大笑，就转过身去。温暖的阳光下，儿子正光着身子在溪水中奔来趟去，泼水嬉闹；妻子也已散开长发撩水梳洗，儿子抢过来泼了妈妈一脸一头的水，娘儿两个边泼边笑，玩得好不热闹！面对此情此景，大骆下马时的困乏一扫而光，高兴地朝妻儿走去。远处，自己的那匹大青马正埋头吃草，看那样子，吃一整天都不想抬起头来。
阳光，溪水，碧草，大青马，还有眼前可爱的妻儿，大骆满足地仰望蓝天，禁不住从心底发出一个声音：“苍天啊，如此美好的山河，让秦人永存吧！就像这肥沃的土地，就像这葱郁的碧草,让秦人繁荣吧!”大骆连喊三声，松涛阵阵，山谷回音：让秦人繁荣吧——吧……听着四野回音，大骆仰面躺倒，躺倒在软绵绵的猎草之上。面朝蓝天，背伏大地，微风轻拂着他的身体、脸面，伴着鸟鸣、马嘶，听着淙淙溪水和妻儿的嬉闹，他悄然进入了甜美的梦乡。
大骆美美地睡了一觉，醒来时妻儿也正在他的身侧美美地睡着了。儿子躺在他们两人的中间，气息均匀，脸蛋红润。妻子光亮如黑缎子的长发散落在碧草中间，裙裾被微风轻轻吹动，他一脸的笑意和满足，正酣畅在甜美的梦中。大骆不想搅了他们的美梦，悄悄起身，牵上马正想朝滩地北面深处再走一走，忽然听得马蹄“得得”，马嘶声不远，回首远望，原来是自己的随从一行人马，循着他的马蹄印追赶而来。
“首领恕罪！你的马太快，我们落后了，没能及时赶上来......”
“首领恕罪！食物早已备好，请您和夫人、公子用餐吧！对不起，我们来迟了......”
“哈哈哈......,无罪！无罪！你们没及时赶来，我正好在这么美的地方清清静静地做一个好梦！你们看，面对如此山水，谁还能想得起吃饭！......
随从们跟着大骆查看了这一块风水宝地，个个惊叹不已。随后每人解开自己的战马，让马们尽情地饮水，吃草。他们也都下水洗尘，和首领一起用餐，酣饮，畅谈。
“以后这里就做我们的养马场吧！这里滩涂平展，河水清澈甘甜。土地肥沃，猎草繁茂，你们看！”大骆随手捋起一把肥硕的草叶给随从看，“此地就做咱们的放马滩吧！从这里出山五十里都要移民住户，耕种粮食。好一块养人的肥沃土地！......”
吃完午餐，大骆一边给随从将士部署计划，一边又策马向西，随从紧跟其后。大骆马鞭一指：“西边这一带叫上邽（今天水麦积街亭一带），就在这里驻地扎营，我要在这里住一段时间。
大骆一家连同随从上百人就在上邽住了下来。
上邽人听说来了首领，个个精神抖擞，家家设宴延请。大骆一行受到了上邽人的'盛情款待。随着夜色的加深，一切都静了下来。而此时，银盘似的明月高高地嵌在深蓝色的天幕之上，天底下的水草、树木、房屋都仿佛在牛乳中洗过，一切都显得润湿，柔滑。疏疏散散的房屋静默，高高低低的黑树伸长脖颈呼吸，远处不时传来一两声狗叫。除此之外，就是响亮而清晰的马蹄声由远而近。水墨画一样的夜色，大骆、兮月如何能辜负了？原来这马蹄声就是他们踏露寻月，醉饮这山风水汽而来。
虽说时值先秦，人爱美，追求美的心灵是相通的，那是人与生俱来的天性。只是与当代人浪漫的方式有所不同而已。兮月是周王室的女儿，她本身就有高贵浪漫的血统，再加上她与大骆的结合就是一种美的体现。
兮月没有骑马，也没有坐在丈夫的马背上，而是徒步踏月，细品夜露。她已经走出很远，为此丈夫跑马追来。走至半路，宝马驻足侧耳，悠扬而温婉的歌声随风而至:
月兮木兮，唯山是依。
月兮华兮，唯水是婍。
月兮儿兮，唯汝是晖。
风飘语兮，何瑟鼓兮。
云飞叶露，何帛裂兮。
草叶忒兮，马蹄得得。.......
兮月吟唱声消，长发与绫绡俱飘，宽衣舒袖间夜露微凉。放一路歌声，饮三杯甘露，兮月醉倒了。此时，大骆早已牵马悄声而至，解开自己的外袍轻轻地揽住了兮月的削肩剔臂。正感夜露清凉，却料暖风顿生。兮月回身转头时，已在大骆怀中了。
“多少年过去了，歌声依旧动听，我的妻啊，你就是我命中的神...”！
“夫君，并非妾歌声依旧好听，而是夫君多年情暖妾心，妾感君爱之切，为君而歌……”
“你喜欢这地方，我们就多呆一段时间吧”！
“我喜欢你带我走过的每一个地方。当然，这个地方我更喜欢。不过，我想今后我和非子两个人留下来，你还是回去吧。你不能一直陪在我们身边......”
“别这样，我不想回去。让那西戎的合约见鬼去吧！我要领我的子民，伴我的妻儿养马，种粮。你们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不，你不能这样。我虽然出身周室，但我不会任性，更不会骄纵。我懂得你的心事。你的理想不是田园牧歌，你和你的先人们一样，雄心齐天，壮志凌云。回去吧，去和西戎谈判，去周王那里做事，去实现你的梦想吧！我并不在意你娶那西戎女人，我知道这只是政治婚姻。你能陪我这么多年，我已经很满足了......”
大骆紧紧地搂住兮月，轻轻地为她舔去满脸的泪水。月亮似乎很低，低得好像就头顶之上。大骆分明看见兮月的心和眼眶里的泪珠一起跌落，便把兮月抱得更紧了。兮月抬起头来，她的脸正好触及在大骆浓密而坚挺的胡须，她用手轻轻地抚摸着，梳理着，就好像在抚慰男人的心。她踮起脚尖想去吻丈夫的大眼睛，却无意中看到正在中天微笑的月儿。她也破涕微笑，以为月亮在分享自己的幸福。
大骆看见兮月笑了，也就笑着说：“我的妻，给你讲个故事吧——我的先祖的故事”。
“好吧，我就喜欢听你讲故事”！
大骆移开脚步，转身坐在身后的大石之上，兮月依偎在他身旁，也坐了下来。
“你我都是伏羲的苗裔，皇帝的子孙。但后来由于人的私欲，偌大一个家庭分分合合，打打杀杀。他们非要争一个共主，来当天下的首领。这些人也包括我的先辈。
其实，我们秦人的祖先也是一个美丽的女人。她就是颛顼帝的孙女，名叫女修。她美丽，善良，而且很勤劳。有一天，阳光和暖，女修坐在庭院中织布放线。纺着纺着觉着累了，就走下织机舒活舒活筋骨。这时，天空飞过一只大黑鸟呼啦啦地飞过。就在飞过她的头顶的那一瞬间掉下一颗鸟蛋。但这颗鸟蛋并没掉到地上，而是刚好掉进了刚好仰头看的女修的嘴里。女修惊讶不已，吐出鸟蛋左看右看，发现它不过就是一颗普通的鸟蛋。此时正好女修口干舌燥，想到鸟蛋肯定滑润可口，营养丰富。就没再多想，一口将那鸟蛋吞进肚里。没想到过了一段时间，女修发现自己怀了身孕，不久就生下一个男孩，取名叫大业，他就是我的第一辈先祖......”
兮月静静地听大骆把故事讲完，中间没有打断过。但她有一个疑问，不便直问，便抬头看着头顶树杈上的鸟巢，默默地笑了。
大骆也笑了：“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想的对，女人吃鸟蛋是不可能怀孕的。但这只是用此传说将女子未婚先孕的事实合理化罢了。我偷偷地看过我家的秘史，当时是有男主人公的。那时确实是想保住高阳帝的面子，编了一个传说而已。时间长了，人们也就忘了事实，只留下了传说......”。
月光如水，风也柔软无比。夜已渐深，大石渐渐泛凉。大骆搂起衣衫单薄的兮月，爱怜像潮水般涌来。他们都不想离去，尽管脚下漫上小腿的草间夜露很凉很凉，但就这么紧紧地依偎着细听鸣虫浅唱，夜鸟飞驰；依偎着仰观流星划落，嫦娥奔月；依偎着回忆他们美好的过往，想象不久的分离和分离后的缘浅缘深……
突然，大骆似乎想起了什么，猛地背身蹲在兮月面前，双手向后一揽，背起兮月直奔驻地而去。刚到驻地，一场大雨瓢泼而至，兮月惊讶不已地问大骆：“好好的明月当天，你怎么知道马上就会下雨”？大罗神秘地说：“你看，这是上天的旨意，龟板潮，大雨到。哦，对了，明天渭河水涨潮......”
兮月不懂大骆从怀里掏出的那块龟板的真正含义，但她相信。因为这么多年，大骆出门、打仗、祭祀都要仔细研究这块龟板，说是占卜，一占一准。兮月依恋地紧紧搂住大骆，柔声说道：“我信你，我信你的一切”！
大雨不知下到什么时候停了，山野里一片安谧静悄。无边旷野中偶尔传来马匹，狼虫的鼾声。大骆激情过后，也响起旷古久远的鼾声......
第二天清晨，旭日东升，山头轻轻飘扬着白纱般的雾岚。不一会儿，雾气飘散，空气清新透亮，一切都像刚洗过一样润湿柔软。树叶儿绿得发亮，草尖上还顶着一粒粒的明珠。整个大地墨绿青黑，青黑得直逼你的眼，袅袅炊烟被早间山风吹拂得像梦一样的帛纱袅袅飘向蓝天。
兮月早起，她已徒步穿过大片的村落，来到一片杏林深处。这里，昨夜的风雨惊落了一地杏花。阳光照射过来，粉色杏花美得惊艳，美得像天女散落的一朵朵笑靥。兮月提衣携裾，轻踩地埂，生怕再次惊落花瓣，又怕踩破杏花的梦幻。
山川大地，马匹虫豸，在阳光的抚慰下全都苏醒。羊儿咩咩地叫着，马驹精神饱满，脚步矫健。兮月抬眼远望，春雨后的杏花深处阳光像碎金碎玉般散落在花叶上光芒四射。绵润的土地肥沃得像老天下了油，加上绿草，杏花的点缀打扮，美得就像天女的织锦。兮月想裁一匹阳光，为夫君做一件温暖而又清爽的衣衫，送他远行；又想蘸渭河为墨，以眼前高天清气为背景，挥笔画出这大地豪情，连同她的满腹柔情别绪。
大骆呢？此时的大骆正站在对面的高地上观察渭水涨势。渭河水汹涌澎湃，大浪滔天，此情此景也正如此时大骆的心。大骆的眼里饱含泪水。这泪水是为离别而噙满的，而在泪水的幕布上，却上演着金戈铁马气如虎，万里河山风雷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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