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灯如豆散文

心灯如豆散文

　　夜，沉沉暗夜。一弯残月斜挂于天际，光，清冷而无声。一丛丛枯草，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似乎正在做着一场遥远的春梦。朦朦胧胧地，花池里残留的一朵、两朵枯萎的花，颜色褪尽，容颜老去，痴痴地仰面望着我，仿佛要轻声告诉我，告诉我生命的悲欢与喜乐。

　　慢慢踱回房间，打开电脑，于键盘上敲出一串串瘦瘦的文字。

　　文字是有灵性的，点横竖里藏着清欢，撇捺提中隐着惆怅。每一个字都是一段往事，每一个词都是一阕幽幽的情思。

　　杨绛说：“我双手烤着生命之火取暖；火萎了，我也准备走了。”生命之火可以取暖，我却可以煨着文字，温润我冰冷的双手。就在这样一个冬日的寒夜，像跳跃的音符，文字流淌着，跃动着，挽成诗行，缀成篇章。

　　我相信，卑微者也有梦境；我坚信，疲惫的跋涉者，双眸同样看过别样的风景。我把目光投向遥远的过去，想洞悉隐藏在历史隧道中的谜 底；我纵开思绪的野马，让它撤鞍脱缰，向着更加广阔的原野奔去。

　　在如水的日子里，故乡、故土，朋友、亲人，无私地赐予我心灵悸动；一山一水、一草一木，静穆无言，铿然一声，拨动我如弦的灵魂。于是，我的眸子里幻化出了一幅幅如昨的清晰场景。

　　昨夜，一场缠绵的春雨洗净蒙在太阳脸上的尘灰，煦暖的阳光下，广袤的原野间，我与爱人牵手而行。朗润的山、清澈的溪，将窝高高建在半山腰的云雀儿，和着布谷鸟的啼鸣，声声呼唤着吹面不寒的杨柳风。我的心柔柔的，爱人的心也柔柔的，默默对视一眼，会心的微笑足以惊艳桃花、羞惭云影。

　　那时，她刚刚嫁给我，一头乌黑的长发，就那样随意挽在脑后，随我去到了家乡的田野里。城里出身的她，对于乡村的一切都感到无比新奇。她不识井台上锈迹斑斑的辘轳，晓不得杵臼有何作用，她仔细辨别青青的麦苗与韭菜，只要稍不留神，还会稀里糊涂将它们弄混。如孩童一般，她叽叽喳喳吵嚷着，像风一样奔跑在泛着青草气息的田垄中。红的、粉的、黄的，那一大片一大片的野花是她的最爱，采集回一捧，用系头发的皮筋扎成一束，欢天喜地带进城里，将一朵朵馨香的野花插遍每一间卧室，也插满了宽敞的客厅。

　　十八年过去了，恍惚间，我们都已是年近半百的中年人。锅碗瓢盆的沉闷日子，消磨了几分童真与浪漫，又平添了多少麻木与沧桑。青丝不再，鬓染白霜，每每忆起那些快乐的时光，心里总有几许遗憾，几丝失落。这或许是生命的一种必然，然而，这又何尝不是人生不可逆转的无奈与悲哀呢？

　　雪夜，庭树飞花，乡村静谧而安详。深巷里，偶尔传来几声犬吠，惊得雪花匆匆回首，紊乱了飘舞的步伐。老屋中央，红红的炭火映照着我的脸，也映照着盲眼的长兄。在炉火煨烤下，灯火阑珊处，一壶老酒，俨俨的，正发出滋滋的悦耳声响。

　　父母早已故去，兄弟也已分家。难得这样一个静寂的雪夜，难得有空与他一起共享这段浅慢的时光。举杯对酌间，嚼一把花生米，就一口白豆腐，长兄有如枯井般的双眼里分明闪动着晶莹的泪花。老了，我们都老了，老到伸手就可以牵住岁月的尾巴，老到渐渐淡忘逝去的青春。

　　我说：“哥，咱不伤感，好日子还在后头呢！”长兄抬头对着我，黑红的脸泛着一层捉摸不定的光泽，喃喃地重复着：“好，好，好日子在后头，在后头呢！”可我知道，岁月不等人！这几年间，接二连三地，我的平辈业已倒下几个，兔死狐悲的痛，让七十多岁的长兄彻夜难眠，各种各样的疾病也慢慢缠上了他单薄的腰身。

　　第二天临行的时候，长兄将我送出老院的大门，反复叮嘱我一路小心，到家后，一定打个电话，道声平安，也好让他放心。巷口转角处，我回头凝望，远看风烛残年的长兄独自伫立在凛冽的寒风里，两行热泪悄然打湿了他掀动的衣襟……

　　在这个世上，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存在；每个人，都经历过不同的伤，经历过不同的痛。没有谁能与他人感同身受，更没有人能替代别人。我端着一支秃笔，用文字将生命的线条搓成一条结实的缆绳，只为在一方素笺上雕刻我的时光，拽住我渐行遗忘的曾经。如豆的心灯，也许照不亮暗夜，但依然可以温暖我徘徊孤寂的灵魂。

　　今夜，我擦亮一支火柴；今夜，我点亮一盏如豆的心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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