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不妨取消作文
这不是我不经大脑的激愤之言;而是条理清晰的论证结果。
今天拿到了期末考卷,我印象中自以为写得最好的一篇考场作文,拿了一个比平常更低的低分。这篇作文,或许写的时候我倾注了太厚重的感情,那几乎是一个十几岁的生命能够触及的极限了:对于生命,对于社会,对于责任,对于仰望,这些宏大沉重的项目在心中所激荡所汹涌的,我尽力地诉诸于文字。然而阅卷老师看不到这些;而只看到了一个平淡的开头,看到并没有什么华丽的词藻,也看到没有明朗确切的“首先,然后”的条目,就信手给了一个“此文尚通顺”之级别的分数。我并不真是个傻瓜,可考来考去,每每一提笔我就把技巧忘了个一干二净;文章里字字无一不按自己的好的标准来要求;我也并非完全没有妥协,可我愈是退让愈是拼命往模式化的路子靠,考试就愈是欺人太甚地刁难我。或许自己确实不够聪明和灵活,可我只是觉得自己的付出没有得到尊重。
当然,我丝毫没有说阅卷老师不是的意思。在制度和惯例之下,人为因素几可忽略不计,换了是我,我也只能在极短时间里扫一眼看看有没有华丽的词藻罢了。可堆砌和花哨谁又不会呢?我记得很清楚,在初一初二的时候,爸爸看了我的文章就批评说,全是堆砌起来的。当时口头上死不认账,心里却是服膺的,堆砌也确是初学者的通病。可是今天,高考告诉我们,你的文章要华丽,要有很多漂亮的词汇,这样才能让老师眼前一亮,疲倦一扫。
这也罢了;初一初二的水平我如今尚拾得回。可问题就在于,作一篇像样的高分作文几乎还用不着初一初二的想象力和创造力,换句话说,考场作文就是毫无创造性可言的。读者该笑话我了,说这家伙读了这么多年书今天才悟到这个真理啊。确实愚钝,但悟得亦不算晚。记得以前某次考场作文打了低分,高三的前辈安慰我说,不要紧,到了高三都会模式化。不错!高三时会有品种齐全的模具,议论的,记叙的;寓情于景的,借古谈今的,再像背英语单词和文言实词那样背上几个多功能的典故和名句,考场上往模具里一填,哇,简直像日本人造小汽车一样精确无误一丝不苟,造出来全是一模一样的小汽车。
契诃夫老早就讽刺了“装在套子里面的人”,他恐怕是不认识中国人;因为我们更糟糕,尚不需装在套子里藏着掖着,直接就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这个模子做了几千年,今天还在做还在印。美与丑、善与恶、高雅与低俗、开朗与内向,这些多元化的外在掩盖了国人极度缺乏思想的事实。这个思想,不是爱因斯坦给了一个质能方程就能用来算出高难度的题目,不是孔子说你应该读《诗经》便把诗经倒背如流并且加以阐述和颂扬,更不是在民族经济腾飞的招牌下无奈地大量使用进口零件和技术。而是创新!新是什么?要新首先就要求异,你永远与别人相同,何来创新之谈?然而从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中国人,如何创新?!
无怪曹雪芹先生鄙视科举考试,那原本是给文人士子最深刻的限制,于是乎他能以一己之力开创中国小说之巅峰,在几乎没有什么吸收和借鉴之下,《红楼梦》就是最了不起的创新;青莲居士亦不曾被科考羁绊,于是乎我们才能读到他的天马行空气贯长虹。我们不要总是惋惜过去舒舍予和沈从文因为去世而使中国至今和诺贝尔文学奖无缘,也不要老是抱怨翻译问题,倘若中国人一个个都只会写高考满分作文,莫说什么诺贝尔文学奖,鲁迅先生早已气得跳出来挥笔大骂了。
高考作文形势如此,存又何益?这样的考试制度,莫非能起到选拔的作用?如果设立高考作文的目的只是要求高中毕业生在文字表达上无障碍,只是力求中国人在写出的交给上司的报告中语句通顺的话,那末大可不必再继续扼杀学生的创造力和才华了,我想现在的教学满足这个要求绰绰有余。如此作文,岂不如削足适履一般愚蠢。为何在全世界都力图冲破成规的时候,国人偏偏要拼命把自己往模子里按?
我确实愤慨,但仍充满希望地渴求变化;诚然,对于将在明年迎来高考的我是不可能感受改良了,我也确实有我的阶级软弱性。
我确实愤慨,但我只能妥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