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小梅的散文
“君哥,你背我过河好吗?”小梅央求着我。
“你为什么不自己趟过去,偏让我背你?”
“好,不背拉倒,不背我就家转,不和你捡黄豆去了。”说着小梅掉头向回走。我急了,一把抓住她,认输地嘟囔着:背,我背还不行吗?
其实我是常背小梅的,当然小梅也背过我。每天我和小梅一起上学都要玩石头、剪子、布的游戏,谁输了,都要背上对方一会儿,有时我输了,就跑到草棵里佯装撒尿,而小梅偏偏就跟了过来,静静地站在我的身后。我没有狗的本事,走一道尿一道。实在尿不出来,我便提上裤子,每每这时,小梅那嫩嫩的小拳头就捶在我的后背。每天上学,我俩都会撒下一路嬉戏,一路笑闹。
河面并不宽。我脱去鞋,蹲在地上,小梅一手拿着我的一只鞋,整个身体压在了我的背上,我蓦地感觉小梅悠忽间重了许多。光着脚丫趟在没膝的河水里,河卵石把我的脚硌得生疼。我的双手抓住小梅的屁股,用力地向上提一下,小梅上身两个软软的东西在我的背上滑动一下。我像过了电,脚下的疼痛无影无踪,那软软的滑动顿时通过中枢神经传递到周身,我的血管开始扩张,面红耳赤,河面在我的眼中一下子窄了许多。背到对岸,才感觉我的下身已经黏湿,一个山里的娃子还不知道自己已经长大了。那年我十四岁。
小梅家是我家的隔壁,她家的条件要较我家好得多,她的父亲是当时革委会的干部,母亲是小学老师,家里只有小梅和她弟弟两个孩子,在那全国人民都很无奈的年月里,小梅家的生活还算得上“小康”水平。可我家委实要寒酸得多,家里只有父亲一人上班挣钱,又加上我们四个挨肩的欢蹦乱跳的“活驴”,生活自然就拮据,哪怕是烀上盆清水土豆,一阵饕餮,盆子就见了底,母亲眼里噙着泪水,撂下筷子,不声不语地去外屋做活去了。热心的李婶总是想方设法地接济我家,每每这时,母亲都会感激得热泪盈眶。
等我稍大一些时,就能与前街后院的伙伴们一起,去镇子东边的地里遛土豆,或拣大人们收割落下的黄豆,来填补家里口粮的不足。我们的队伍中总是少不了小梅,其实小梅家是不缺这些东西的,可她硬是死乞白赖地跟着我们,可想而知,我的收获要比其他伙伴多得多,伙伴犯起红眼病,但没有办法,他们称小梅是我的“尾巴根子”,上辈子欠我的。
星期天,小梅帮我去薅猪食菜,薅了一会儿便坐在地上耍起赖来,于是我就哄她:“小梅,君哥给你弄点好吃的,行不?”小梅一听,立时来了精神,“好吃的,什么好吃的?”我一看四下无人,便“嗖”地钻进旁边的土豆地,不大工夫就“借”来些拳头大小的土豆,架上些干柴,烧起土豆来,不肖用多时,就烧出了诱人的香气,也烧出小梅一脸的快乐。那烧熟的土豆好香啊!滚烫的土豆在手里颠来倒去不停地拍打,黄澄澄、香喷喷的土豆,吃得我俩余香满腮,袅袅不去。
慵散的午后,大人们都在睡晌觉,我们小孩在树荫下玩起“住家家”,骄横的二栓硬是要小梅做他的娘娘,我平素对二栓敬而远之,因他是我们镇子商业科长的儿子,要知道那年月,商业科长的威风大了。仰仗老子,二拴在我们玩伴里可算是鹤立鸡群,但这次我还是急了,厉声说道:别的我可以让你,抢小梅不行,小梅早就是我的娘娘,二栓二话未说,狠狠地给了我一拳,最终我用脸上的一块紫青,换来了我幼小心灵的尊严。小梅也在一边哭了起来。
小梅小我一岁,却和我一起上的学,并分到一个班,她写字工整,我写字整个就是老蟑爬。小梅有个嗜好,就是收集糖纸,可我家吃不起带有包装的纸糖呀,即便是到了春节,母亲才咬着牙,为我们买些吃起来粘牙的“光腚”糖。为讨小梅的欢心,我就四处踅摸别人吃完了糖而丢弃的糖纸,这种办法果然很奏效,当小梅欢喜地接受糖纸后,就帮我写生字,于是我就可以蒙混过关,就可以躲过母亲的拧掐,钻进胡同里与玩伴们快乐上好一阵子。当然,小梅有时也从家里拿出一块或两块令我涎水直流的`槽子糕,塞进我的怀里说:君哥,等咱俩长大了,你一定给我买更多更多好吃的,行吗?我的嘴里已填满了槽子糕,说不出话,只是不停地点头,一种自豪感在我心里肆意地荡漾。
花花绿绿的糖纸曾经包裹住小梅童年的心,可当她长得亭亭玉立时,薄薄的糖纸已显得羸弱。记得是八十年代的第一个春天,李婶退休了,小梅光荣地接了她母亲的班,成为了一名全民职工,成为镇子上不少小伙子的关注中心,当时我还在挎着一个大破书包在镇子的中学当复读生,我从此失去了在小梅面前贩卖自己的机会,内心的自卑,使我无颜走近小梅,从此她再也不是我的“娘娘”。也是在那年秋风瑟瑟的晚上,小梅约我又去了那条我曾经下身黏湿的河边,月亮无精打采地挂在天边,根本找不到一点“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的感觉。小梅生硬地告诉我:她母亲要她嫁给二栓。我在寒冷的秋风中痴了许久,顿觉周身瑟瑟发抖,心想:二栓呀,二栓,这下你如愿以偿了,小梅终于成了你的“娘娘”,多少童年的往事一下子成为我无法拼接的残梦。
我在镇子的那个中学当了整整三年的复读生。终于在镇子里一个很不错的机关当上个小吏,这时小梅的孩子已会喊我舅舅了。我每每回家看望母亲时,总是忘不了买些小食品去看看小梅的孩子,与其说看孩子,不如说去看看小梅。当孩子欢喜地叫我舅舅时,我在问我自己:为什么我不是孩子的爸爸。
前两年,听母亲说二栓抛弃了小梅和孩子,另寻了新欢。后来小梅把孩子送到她李婶那儿,不见了踪影。有人说她去南方找工作去了,也有人说她去大城市做起了“玉臂两条千人枕,肚皮一个姓百家”的老小姐,我相信她是找工作去了,她不可能去做那种令人不齿的事情。
前两天母亲说:小梅的母亲疯了。
夜深人静的时候,人们总能听到镇外传来李婶那“小梅,小梅”凄惨的呼叫声,那叫声传得很远,很远,挂满了林子里高高低低的树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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