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美三峡散文

时间:2024-10-14 19:47:14 散文随笔 我要投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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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美三峡散文

  一、传统诗文中的三峡形象

大美三峡散文

  江水奔流、壁立千仞、激流险滩、千帆竞渡、巫山云雨、猿声啼鸣……提到三峡,人们头脑中最先出现的也许就是这些意象,而这些意象的来源正是我国传统诗文对三峡的大肆渲染和吟咏。历史上,无数文人墨客经行三峡,留下了大量脍炙人口的诗词著作。这些著作经过千年传唱,三峡的形象也因此在中国人心中被确定下来。

  说起三峡,我们似乎都很熟悉,三峡可能是中国知名度最高的景观之一。在中国,谁没读过那些关于三峡的诗词文章呢?小学课本中就有李白写的“朝辞白帝彩云间”,中学的语文课本中既有今人余秋雨的散文《三峡》,又有从古人郦道元《水经注》中节选的文言文《三峡》。不仅今天如此,早在古代,三峡就名闻遐迩。我统计了一下,《全唐诗》(含诗4.89万首)中写三峡或提到三峡的诗有300多首。

  在这样的文化背景下,每个人的头脑中都已经建构了一个三峡的形象。这个三峡的形象虽有差异,但大同小异。

  我去过几次三峡,既顺水也逆水走过,还去过三峡中一些支流中的峡谷,如大宁河小三峡等,但我头脑中的三峡形象也没有离开前人为我们划定的范围。我总结了一下前人为我们建构的三峡形象的几个要点∶首先是自然景观雄浑壮丽,这不用说了,无数诗篇吟诵了这一点;其次是江水气象宏大且具有豪放迅疾、一日千里的速度之美,李白的《早发白帝城》,郦道元的《水经注》,都有江水流速之快的描述;还有三峡两岸猿声不绝造就的凄清之美,郦道元之文是始作俑者,其后三峡诗中猿声多。在一个名为“诗词名句”的网站中,我搜索到写三峡的猿与猿声的,有近300句。

  除了自然之美,三峡更具有人文之美。三峡中处处流淌着神话和传说:巫山神女、昭君故里……无数的诗文建构着与这些人物相关的三峡形象。在“诗词名句”网,关于三峡的诗词有千余篇(直接以“三峡”二字命题的就有近400篇),其中昭君、神女分别出现119次、199次……

  我们头脑中三峡的形象大致是由以上要素构成的。这个三峡是万山来奔、众水争流的三峡,是一泻千里、船行似箭的三峡;神女与昭君,宋玉和屈原,刘备和张飞都是三峡的形象代言人……

  二、纤夫遗迹景观群:一个摄影师对三峡形象的重构

  1996年,正在拍摄长江源的摄影师郑云峰听闻三峡工程导流明渠来年即将通航的消息,提前赶来三峡进行“抢救性拍摄”(他原本准备从源头依序拍摄长江的)。他自筹资金打造了一艘渔船,以“渔民”的身份在三峡拍摄、生活了七年半——直到2003年三峡大坝蓄水至135米。他以海量的照片记录了三峡的各种景观,其中以与纤夫文化有关的景观——纤夫、纤滩、纤痕、纤桩、纤孔、纤道——最有价值,他是第一个系统、深入拍摄这些景观的摄影师,可以说,他是这一景观的发现者、建构者。

  我头脑中的三峡一直是传统印象中的三峡,直到有一天,我看到了摄影师郑云峰关于三峡的一部分图片,这些图片纠正了我过去关于三峡的印象,给我头脑中的三峡形象来了一次重构。

  1996年的某一天,江苏徐州的摄影师郑云峰来到了三峡,他要在三峡大坝建成蓄水前拍下三峡。他来到了三峡之一的巫峡,在江边一个小镇青石镇住了下来。江两岸就是巫山十二峰,在他的房东邹师傅家的窗户中就能看见江对岸的神女峰,每天他都早出晚归地拍照,这一切都在神女的注视之下。

  郑云峰的照片一拍就是7年,直到长江三峡大坝建成蓄水。江水不断地上涨,最后把青石镇淹没,把他曾经拍摄的一切淹没,他才离开了那里。

  他拍摄了几万张三峡地区的图片:风光的、人文的,如今这些图片拍摄的对象都已经淹没在三峡库区的水下了。从理性的角度看,我深知这些照片有巨大的史料和美学价值,但当我翻阅它们时,我不得不承认,大部分图片都没有击中我心灵的敏感部位,无法让我激动,因为这些图片还在我既有的三峡印象的框架中。

  但是当一张三峡石头的图片出现在我面前时,我的心为之一震。这张照片打动我的是石头上一道一道的沟槽:深深的,很光滑,也许是傍晚时拍摄的,夕阳的光辉正好照射进沟槽中,让一道道沟槽变成一道道金色的光芒……这深深的沟槽是怎样形成的?难道是三峡中纤夫的纤绳磨出的?

  “是的,是纤绳磨出的,这是纤痕。”郑云峰告诉我。

  “纤痕”,这个词我第一次听到。我赶紧在他的图片中寻找,没想到类似的图片越找越多,不仅有纤痕,还有纤桩、纤滩、纤道、在激流中拴船的牛鼻子……他甚至还拍到了如今早已绝迹、但那时还在长江支流的峡谷中拉纤的纤夫。

  纤痕、纤滩、纤桩、纤道、牛鼻子……这些词我都是第一次听到,这些词所指称的事项我也是第一次见到。过去我知道的仅仅是纤夫,但纤夫的形象早已随着帆船的帆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没想到纤夫在三峡的石头上刻下了那么多他们生存的印记,这些遗迹是那样多,生命力是那样顽强,江水冲不掉,泥沙埋不掉,终于等到一个摄影师郑云峰来了,它们才呈现出来。

  我想把郑云峰拍摄的这些景观称为“三峡纤夫遗迹景观群”,因为那些景观不是零散的,而是成系统、有结构的;不是少量的,而是数量巨大、成规模的;不是表面的,而是层层深入的……在我的心中,这些纤夫遗迹景观的图片揭示和建构起一个被忽略和埋没了近千年的、三峡纤夫生活劳作的世界。还远不止于此,这些图片还颠覆了我头脑中原有的三峡印象,我开始逐渐地走进一个真实的三峡世界。

  三、纤夫,不该被遗忘的三峡之魂

  1997年夏天,郑云峰在大宁河遇见这群一声吆喝、一声长啸,使尽全身力气弓腰拉纤的纤夫,他们的号子声像是来自万丈断崖下,撕裂人心,久久回荡在逼仄的峡谷内,回荡在大宁河的漩涡里和悬崖间。他被这群终身搏斗在激流险滩中的英雄所震惊,视他们为三峡之魂,决定寻找与他们有关的一切痕迹,并一度身体力行过纤夫的工作,虽然那已是“纤夫时代”的尾声。

  郑云峰在三峡发现的是一个纤夫的世界,他拍下的那些图片,是纤夫留下的遗迹所形成的景观。郑云峰的纤夫世界让我感到惊讶,因为在我心中,三峡不是这样的。我印象中的三峡没有纤夫,甚至我相信大多数国人心目中的三峡也没有纤夫,因为中小学语文课本中的三峡就没有纤夫。

  我手头有几本关于三峡的诗词汇编,一本是《重庆题咏录》,里面搜集了700多首从古至今关于重庆的诗;还有一本杜甫的《夔州诗集》,这些诗词中几乎都无人写三峡的纤夫。杜甫、刘禹锡、陆游这些大诗人都在三峡生活过若干年,写过众多三峡的诗篇,但他们几乎都没有描绘纤夫的诗篇(只有杜甫的《最能行》描写了三峡的船工)。

  若说古往今来的三峡诗词中无纤夫的身影也不公正,元末明初孙的诗歌《下瞿塘》里面有“争牵百丈上岩谷,两旁捷走如猿猱”的纤夫形象;清代诗人盛锦在《十二碚》、《空峡》、《过滩》中也记录了纤夫拉船的艰辛。

  值得一提的是,到了现代,尤其是抗日战争爆发后,纤夫的形象受到了关注。因为重庆成为陪都,大批的文化人涌入巴蜀地区。他们被纤夫的生存与精神深深地打动,写出了一批吟咏纤夫的作品,但这些作品大多数是写嘉陵江上的纤夫。

  总之,过去描述三峡纤夫的诗词文章不仅在数量上少得可怜,而且基本上深藏在故纸堆中,并没有得到广泛的流传,因此也没有影响到国人头脑中三峡形象的重新建构(倒是俄罗斯伏尔加河上的纤夫形象在中国人的头脑中印象深刻,如油画《伏尔加河上的纤夫》、民歌《伏尔加河船夫曲》)。

  我还发现一个问题:古典诗词中的三峡,大多写的是顺流而下的三峡,那里缺少一个逆流而上的三峡。李白的“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是写下三峡;杜甫的“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即从巴峡穿巫峡,便下襄阳向洛阳”也写下三峡,何等地畅快,一泻千里的气势不输李白。

  《吴船录》为宋代大诗人范成大所撰,写从成都经水路回杭州的沿途。他从奉节入三峡,一路顺长江回到江南的杭州。其中一段描写已成经典,总是被引用:“十五里,至瞿唐口,水平如席。独滟之顶,犹涡纹,舟拂其上以过,摇橹者汗手死心,皆面无人色。盖天下至险之地……每一舟入峡数里,后舟方敢续发。”《吴船录》虽为经典,但也不写纤夫拉船上行之事,只写顺流而下的畅快。但是江里行舟,不可能只有下水而无上水。

  在船上无动力的帆船时代,在三峡中如何逆水行船,我们从古代的诗词文章中能知道些什么呢?

  三峡河道落差巨大,逆水行舟因此非常困难。三峡蓄水前,每当此时便全靠纤夫合力拉纤。逆水行驶阻力巨大,加上船只及载货的重量,上行更加困难,所以用以引力的纤绳就很重要。纤绳由16片老丛竹篾编织而成,这种竹篾硬中带柔,粗中有细,不伤皮肤,又方便收拢、盘曲。编成后用石灰水浸泡,再放在水里煮开,以此增加绳索的柔韧度。纤绳很长,一般有54捭(盘起来一圈为一捭),一捭约1.7米,有的河段只需二十多捭,有的河段则需整个54捭。使用时,绳索的一头通过麻编拴在船只的维板杜上,一头拴在纤夫腰间(纤夫们形象地称之为“搭脖子”),船只与纤夫的安危和命运就这样紧紧拴在一起。

  陆游曾在紧邻瞿塘峡的夔州(今奉节)做官。从江南老家绍兴坐船去夔州赴任,他将一路上的日记写成享有盛誉的名著《入蜀记》。我想陆游这一路走来,逆水而上过三峡是必须的,我想看看他是怎样描写的。我找到这本书,仔细地阅读,然而陆游让我十分失望。

  《入蜀记》虽名为“入蜀”,但六卷之作,写蜀之三峡部分仅是第六卷,文字大约占全书的1/6,记录了十月七日从宜昌(古称峡州)出发,当月二十七日到达奉节的过程,共21天。遗憾的是,陆游这本名著虽然写的是三峡,而且是乘船逆流而上,但是全书竟没有一处写到纤夫,也没有写到船是如何行走的,是靠帆?靠桨?靠纤夫?统统没有交代。好像船是有动力自动行走的。仅有一处提到船过险滩,船底为石所破:“十三日,舟上新滩,由南岸上。及十七八,船底为石所损,急遣人往拯之,仅不至沉。”

  可以想象,陆游乘船逆流而上这21天里,一定上溯了无数险滩,这数百个险滩一直存在,过这些险滩一定要靠纤夫拉纤,舍此别无他法,因此陆游一定也经历了无数惊心动魄的过滩的故事。但是为何他一字不提?这真是令我不解。若说他一字未提纤夫也不妥,他在其中一处把纤夫拉船过三峡这种艰苦卓绝之事轻描淡写地概括成4个字:挽舟过滩。

  他的日记多记历史人物和遗迹,如从宜昌入西陵峡,一连三日,皆记欧阳修当年贬官至此留下的遗迹和诗词之事;如至巫山则记黄鲁直写对岸盘山路的诗和在一铁盆上的题记。陆游就这样一路记下去,所记大都为与历史和民俗有关的事。因此看陆游的《入蜀记》,无法获得三峡究竟是怎样的三峡、三峡是如何行船的知识。

  如果你在三峡见到图中这样的纤桩,那这里必定是一个大险滩。和之前图中笔直的纤痕不同,纤桩上的纤痕方向呈螺旋状盘升,偶尔错乱,这是纤绳缠绕所致。遇见大险滩时,即便几十、上百个纤夫一起使力,也不能持续地使船只前行,为了途中停歇、缓冲,或者至少保证船只不往下滑扯,于是有了纤桩——上行时,人们先把纤绳固定在纤桩上,再集体用人力一点点往上拉扯船只,其作用类似于后来的人力绞滩机。

  当地人将那些在石头中穿凿出的大孔形象地称为“牛鼻子”,这是人们锚船时用来拴船的基石。三峡沿岸滩多水急,当船只停靠在小码头时——往往在支流汇入主流处,那里流水更急,为了避免船只卷入漩涡或是急流中(郑云峰的“渔船”就曾有过几次这样的遭遇),人们便在岸边石头上凿出这样的牛鼻子。即使只是一艘小渔船,也至少需要拴在3个不同位置的牛鼻子上才能停稳。还有一些远离码头、垂直于江面的牛鼻子,比如白帝城锁江铁柱对面,石孔巨大无比,有人推测,那是特殊时期为了拦截途经的船只而开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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