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去来兮的散文
（一）
我不是一个天生的哑巴，尽管从我降临人世开始，就不能开口说话，那是因为不能而不是不会。所以，看起来不说话是个事故，原因却非常简单，是老天爷和我有个约定。听明白了吗，我和他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这秘密的代价就是我不开口说话。
因为签约的对方太强大，我说什么被相信的可能性都太小，我也就打算保密到底，可是老天反而开了口，说：你可以说出来，信不信由着人去吧。
这样也好。
当然，我知道这于老天爷需要太多的勇气。暴露自己那是凡人的习惯，做到了老天爷的位置，暴露就会是一种危险。但如今，连老天爷都不怕了，我有何可惧？再万劫不复，在尘世间，我也不过是一个不开口说话的哑巴而己。
这是个很奇怪的约定，行事的时候我是个哑巴，无论是否功成名就，我必须在离开人间以后，才可以开口说话。如果我想改变我的命运，老天爷也很公平，他又说了：你只要能够找到在孟姜女哭倒的长城下醒来的孟良，你只要能够找到在梁山伯哭裂的坟墓中醒来的祝英台，还能够让他们继续那个流传已久的故事，到老都不倦怠，那么，你就可以提前开口说话了。
这就是我在来人间以前，老天爷和我的那次对话的开头，因为时间太久了，我的记忆又不够好，只能拣那次长谈中我还记得的部分说说。
我忘了告诉你们最重要的事，经过人间的那一回，我有机会说话了，但从此，我却不再开口，我放弃了、放弃了——说话。
你明白了，就因为这，我才从过去到现在都不开口的。
他还说了：你不需要伯乐，你不是一匹千里马，凡事你都要无师自通；你也不需要慧眼相识，来认清你的过去，你只有未来可以把握。
在我的眼里，这个万物的主宰说话毫无逻辑，别说你们不太明白，就连和他面对的我，也还是完全糊涂的。
那时的我，哪里晓得他为什么选中我来担当此重任？我不过是一颗露珠，一夜初成，只要和清晨的第一线阳光吻别，我的生命就立刻结束。
但老天他不说更多，一定是，他有原因说不出口。
连老天的心事都无法表达，我自然，不必介意自己一到尘世就是一个哑巴，开口和不开口，全在一个悟字，能明白的人还是会明白，不明白的人听得再多也是枉然。但自从我离开了人世，我就想明白了，原来，和我谈话的那个时候，老天爷，已经做到无爱无恨了，他还是不甘心，还是想找寻重回人世间的勇气，我不过他的一个愿望，一道测验题。输了，是我的失败，赢了则他的成功。
那时的我，只会说，准备好了，我可以出发了吗？因为无知，我义无反顾。
老天爷流露出犹豫的神色。为什么？
我不够明白，但我冰雪般聪明，一看老天爷的模样，就想当然的安慰上他了。
虽然是开弓没有回头剑，我再受伤，也不过是一颗露珠。你之所以选择我，不就是因为我的生命很短，而你，指手之间，就可以让我这一夜的生命获得了久长，所以，无论结果如何，你放心好了，我无怨无悔，还感激你的成全。“
老天爷还是低头不语，难道被我——一颗露珠，说中了心事？
“你看，我真的是心甘情愿的，天堂和地狱只一墙之隔，你尽可以还稳着心做你现在这个样子，我摔下去的时候，绝不报怨你不伸手。我知道，你再至高无上，你还是有你的难处，要维持眼下这份威严，当然得放弃我。我不怪你的选择，绝不，不说报怨的话，连报怨的心都不会有。”
如何还是不挥手叫我出发，眼睛里还闪出一线的不忍。
“还有，你放心好了，我永远都不会说我就是你的先行者，永远都不会告诉人家我在替你做事。”
他终于开了口，他说：我允许你说。在我成为今天以前，我也只是一个凡人，之所以有今天的成就，是因为我始终没有机会开口，才可以忍千般的艰辛、万般的磨难，煎熬后无所欲无所求。我希望你可以，在人世间找得到机会开口。
原来，老天爷，他的前世也是个哑巴，这天大的秘密，他告诉了我，难道我会是他心中最温柔的那个部分，和他，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而且在尘世那么久，他都没机会开口，换做我，如何却能？
（二）
他继续说：你有三世的机会，第一世，你会呆在一个清寒冰凉屋；第二世，你会出生在一个温柔富贵乡；第三世，你或是无父或是无母，悲惨离世。
“可是，我要如何才知道自己可以开口了呢？”
天机不可泄露。
“为什么要那么漫长，要三生的机会，才有机会开口说出自己的心事？”
别以为容易。到了人间，你就会知道了。一切的缘份，稍纵即逝。哪怕走到生死相许，你和他还会陌路，开口也是难上加难。
因为，想说的时候，你忍了，而能说的时候，机会没了。
会是这样。
“不就是用同一个节奏走路，用同一种语调说话，或者用同一种心跳爱慕？”
去了，你就会知道了。就连我，都无法左右。明天的你和今天的你，命运会在哪里刹车。
好吧，我不问了，反正该走的路一定需要走过。
我身无一物，轻松出发。
第一次醒来，有人叫我嫦娥，我有一个最英雄的丈夫，他可以射下九个太阳，让普天之下的人称颂。谁可以和他相提并论？谁能有他这样的荣耀？而我，他最爱的人，和他情投意合，安然共享着人世间稀有的甘露，但是，这样的日子没有多久，我，还无可救药的起了贪心，不仅想要长生不老，还想飞赴月宫。那两颗灵药，我若是和他一人一粒，我和他的故事就不是今天这个样子了，更不会让诗人吟出：碧海青天夜夜心之类的话。但命运啊，还是让我选择了背叛，选择了丢下，于是，我只能，在月宫里，永远陪着一棵桂树。还好，因为和老天爷有个约定，我可以让那个身体呆在月宫里，而我，继续我的旅途。
第二次醒来，有人叫我隆基，长大以后，人家称我圣上，见我都要下脆，高呼万岁。我以为自己可以高枕无忧了，一直做至高无尚的君王。哪知峰回路转，只一场战斗，我就城池失守，在马崽坡下，眼睁睁的看着我心爱的玉环被逼自缢。家国天下，我无一幸存。幸好还有一句诗，“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来证明我和玉环的故事。可是，愿望有什么意义，每一次的独守空房，玉环的影子虽在，人却已寒。我贵为一国之王，尚不得保全一个女人，所有的祸国殃民之事，都出自我这个男人手上，可是，还任别人对玉环指责。我爱她，却还是害了她。她做我儿媳妇的时候，我就一见惊艳，然后我不择手段，将其据为己有，哪知还有今日。史书上说我因女误国，我说不出口来，哪里是因她而误？我，一个皇上；她，一个女人，是我因国误她，我才是那个千古的罪人，你们没听人说过，是因为我从来不这么说：我是个男人，我却又不是个男人，我得到了她，却又辜负了她。来世，我做女人吧，被男人辜负，算是还债。
第三次醒来，有人叫我玉儿，长大，很多人都叫我林姑娘，因为前世的愿望，我的结局就已经注定。显然，我不说，你们也知道我的故事，这故事已经流传很久。如果我临终的`时候不是恰好有个紫娟在一旁守护，不是怯怯然焚毁自己的文稿后竭力叫出那个名字，断没有任何人听过我说出自己的心事，哪怕为了他，我已经很多次死去活来、多少次黛玉葬花。但人葬花来时尚能有人有缘做陪，我被葬时却无人无份相伴。
第一世，我应该得到了什么，但我却丢下了；第二世，我本来也得到了的，但我却失去了；第三世，我看起来什么都没有得到，但应该也是得到了的。
但是，你看，我经过了三世，还是没有找到机会和理由开口，说出埋藏在我心里的话。罢罢罢，不说也罢。
老天爷比我离开的时候老得多了，神仙也会老？
我知道你没机会的，我也没机会。
“我知道你一直都在看我的失败，就象看你的过去，是如何一天天朝向你今天走来的，就知道即使给了自己许多的机会，还是注定开不了口。这是你的命运，也是我的命运。”
“你已经身为第一人，你还有许多的不明白和不相信，你总觉得自己是有机会，是可以说出那句话来。所以，你不能够的时候，你就让我代表你去碰这个钉子。而且，你一直身在上界，却一直想给尘世的我暗示。只怕坏了规矩，失了天下。我显然就是你，也依然如你，哪怕知道有一个方法可以开口，却如何也不肯用。这确是注定的，就连你，也不能避免，所谓无力回天。但是，我比你知道，不说话也有不说话的好处。因为没有说出来，处处就都有了思念。悔在了今天，也有悔在今天的意义。”
大约，因为我天性里是一颗露珠，从一出生到结束都是永恒的透明，我的人间之旅，再曲折离奇，我却并不再郑重其事。哪怕老天爷想要破坏天规，改写我的历史，终是不能。所以，以后，对我有再多的怜悯之心，我都会有拒绝之意。
我的故事就到止了，从此，也许会心若止水。经过三生才明白一个道理，显然，我哪有必要再开口说话？
这是我所讲的为数不多的故事之一，很少人读，不过，我却一直以为，我想借这篇文字说一些东西，也许是我没说明白，也许是你没看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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