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桃花飘飞散文
（1）
不知从何时起，自己悄无声息的成了一个总是心存留恋的人。留恋故地新景。留恋旧人旧物。在归往故里的列车上，看到窗外的云朵与蓝天重叠交错，绵延起伏。这是我与它的邂逅。初春，下午三点，从北到南。天空缥缈，不可追寻，无可测量。这样安静的辰光，是一种美景。于是在沉默中，凝望着孤独的大地与空寂的天空，开始一场孤独之旅…
列车进入河南的境地时，已是傍晚。再望向车窗外，是大片大片的麦田。这是我所熟悉的。然后，总能看到田野里，间或着有几棵杨树，凛然的鸟窝，隆起的小坟茔，和蛇一样蜿蜒的小路。它们孤独地立在烟火之外。匆匆而过的人们，或许只是眸光一瞥，并不会留下任何感想。而它们却依然不悲不喜地望着这个桑田沧海不断变迁的人间。
下了列车后，在回家的出租车上，看到公路两边的树，我知道这是杨树。初春的季节，只闻泥土的芳香，而树木依然萧条，甚至让人忘记了今夕何夕。忘记了生死和爱恨。就像是这路两边的杨树蔓延过去的田野。在黑色的夜幕中，成长成了一片被遗忘的大海。于是，一种颓废的伤感，在心里被宠爱得意兴阑珊。夜路，温情而跌宕。
就是在这样的夜晚，我回到了这个被一颗颗杨树环绕的村庄里，晚上九点左右抵达村口，下车。父母已经等在屋后的公路上了。父亲接过我的行李箱，我抱起母亲怀里的侄儿，而母亲拉起了她外孙的手。
（2）
咋暖还寒的初春夜里,院子的上空挂满了星星。每一颗都是闪亮的。这夜空中的星星，比我走到别处看到的都要明，都要亮，都要亲切，都要温暖。月光亦是皎洁，素净，且伴着清风温柔地环绕着这个村庄。
这是一个春风沉醉的夜。一如，童年时奔跑在桃花园中那般。轻信生活一直都是美好的。
村子里的星空，是故乡的星空。村子里的月色，是故乡的月色。村子里的清风，是故乡的清风。那星，那月，那风，才是最真实的，最让人动容的。
这就是，我走到哪里，都心心念念的地方。这就是，我走到哪里，只要想想就会落泪的地方。
回到房间里，安静地躺在床上，听窗外的风与树枝纠缠的声音。这细微的声响，让人沉静。
而树上的鸟窝穿过季节，被夜色渲染。我浸着泪水，潜在夜的深处，寻觅而来。此刻我伫立的村庄，一直流淌在我的血脉里。那儿静静地流淌着百年的孤独，黎明的鸟鸣，黄昏的炊烟。
回忆开始在时间的河里逆流而上。
那一夜，村人都枕着雨落的声音。
那一夜，桃花在风中轻轻舞动的柔软。
那一夜，屋前的小河泛起的薄雾铺满了童年的村子。
那一夜，我们斟满杜康，看到带着乡愁的月从墙角升起…
（3）
幼时，村子里有好多个桃树林，每到三月，桃花争相开放。粉的红的，在微风中，轻轻浮动，像极了一个娇羞的新娘。那年，我的小姑姑就是在桃花飘飞的时候，穿上了嫁衣。她穿着红色的缎面上衣，坐上了带她离开家的一辆拖拉机上。我追着拖拉机一直跑，一直喊，到村口时，是一片桃林，她回头望着我笑。她的笑脸那一刻，在那桃花纷飞处是那么的动人。
那个晚上，星星都藏了起来。亦没有月色。仿佛它们是感伤着她离开了家，离开了这个村庄。所以，后来，当我在他乡，或是回到故乡时，望着天上闪闪的星星和月亮，总是会想起不爱说话总是素面浅笑的小姑姑。想起那时，她带我上学的日子，想起那时，我生气不理她的日子……
记得几年前的一个夜，也是刚刚回到故乡，也是这样一个初春。窗外是种满杨树、槐树、柿树的一个园子。风吹过，是一种放肆的声音。却让夜更寂静。身边的孩子已经熟睡了，而我无心睡眠。一轮月从窗子倾泻进来，让房间一时变得清幽起来。于是，我披衣走到院子里，看那星光月色把夜渲染得意兴阑珊。那时，真想有一个友人与我对坐倾谈。乡村的夜，是寂静的。这寂静把月色下的愁绪衬托得无以复加。想必，即便一人月下独饮，饮下的也是无以言喻的孤独。
（4）
豫南的经年此夜，冬之不冬，春之不春。冬日里满是春日的暖阳，春夜里却凉风冷峭。于是，我的思绪立于这个春夜，那流不尽的清凉与寂然被堵在月下。满是颓唐的气质。
即将春分了，而后又是清明了，却极少有春风和煦，极少有春雨纷纷。在网上看到很多友人都在盼望着春天，都在用跳动的字符书写着春天，都在山野里寻找春天的气息。而我，就在那样一个夜里，想起了那年春天与某人的初相识。那时，故乡的桃花儿开得正好。
在村外的一个土坡上，看到一簇一簇的小花儿，紫色的，蓝色的。叶子青翠清凉，花儿柔弱芬芳。它们的芳香如一个少女的笑靥。对喜爱她的人，是一种致命的吸引力。暖风轻拂的春三月，这是紫花地丁与婆婆纳带来的关于故乡旧年的回忆。轻轻地采撷了一束已经完美盛放的花朵回到家里。不知该把它们如何摆放。心里满是欢喜。
回到房间，把那一束春天的花儿安置在一个装了清水的青花瓷瓶里，放在床头柜上，不舍得移开眼睛。后来沉沉睡去，却忘记了拍下它们存在于我的世界时的容颜。清晨醒来时，发觉它们都已香消玉殒。它们死的无声无息，却又是大张旗鼓。如此美的容颜，枯萎时，便如同濒临死亡边缘的人，一刻竟也无法拖延。不忍丢弃。
它们的死去，只因它们离开了赖以生存的泥土，它们的故乡，然后，它们就失去了灵魂。那一刻，我发觉，我是残忍的。可是也正因为它们在我的世界中这瞬间的美，才让我觉得刻骨铭心，怀恋经久。那是一种绝不苟延残喘的决绝姿态。这些淡雅的花儿，代表着春天的开始，仿若一个少女的羞怯与缱绻。被纯粹地爱着。
就像是自己，一次次的远离故乡，又一次比一次沉重地思乡。后来，我明白，无论我的脚步走到哪儿，无论我的'眼睛看到多少美景，而在我心里，最美的，还是我的故乡。最爱的，也是我的故乡。
是在去年，奶奶去世，而我也在那时出了车祸。后来稍微恢复了一些，但是我对母亲说，今年我不想回城了，我想呆在家里，帮你打理家。母亲应允了。
然后，我与她一起种菜，拔草，浇水，施肥。我还把院子中的一块地围了起来，种了很多的花儿。三月的天，一日比一日暖，桃花儿也开的早些。我就带着相机，穿梭在村庄里的每一个桃花园里，记录每一朵花开的容颜。记录下每一个“人面桃花相映红”的时刻。
那时，我就是如此享受着那难得的浮生休闲。一度洗去了我心里的苦、生活的累和日日夜夜想念故乡的孤独。
虽然，我知道那样的时刻，是极其稀少的。并且，我很快又会失去这种安宁。
虽然，我知道，从始至终，我都在离开。并且，无法“停止”。
那年风轻轻吹的桃花树下，我泪流满面……
（5）
我曾经走在荒芜的土地上，走在冰封的琥珀上，迈过高山，穿过树林，在不同的乡村与城镇之间穿梭，然而，无论我走多远，走多久，我的灵魂一直在那个叫做“故乡”的地方停留，看着那个乡村里我爱着的人们，从生到老，从老到死。直至我也最后安息。可是，我回到故乡的路程，却耗尽了我的一生。因此，人们知道的我，是一生孤独而沉默的。
从小，我就离开了故乡，后来，求学，工作，为了自己的梦想，于是，故乡，离我越来越远。
许多年了，母亲总说我不是一个恋家的人。因为，我总是漂泊流浪在外。以至于，我时常觉得我是一个被剥夺了家的人。只是，她不知道，家在我的梦里，故乡，在我的眼泪里。
甚至，直到未来的某一日，我化做灰尘，变成一捧黄土，那眼泪曾掉落的地方，弥漫的依然是故乡的气息……
想想我的漂泊，自从我于故乡走出来，走出那片土地，我就再也无法停留，无法真正地回去。
有好几个春节了，同学从上海归来，我们一直通电话说，咱们今年一定好好聚聚，一定好好说话话，喝些酒，吃顿饭。我们都为那样的相约期待着。可是，每次都是面未见，酒未喝，话未说。我便又一次走在了远离故乡的路上。走在寒风里，走在雪地里，眼睛流着泪，心里默默念着，下次吧，下次一定见你……
我的一生就是这样，不可停止。
（6）
归故乡的那夜，星辰与月亮都在迎接我的归来。第二日早晨，却发现飘雨了。细细的小雨落在屋顶上，飘在树枝上。有多少双眼睛睁开，就有多少个世界醒来。于是，这个村庄都从梦中醒来了。老黄狗在我身边摇着尾巴转圈，鸡咯咯叫着觅食，鸭子也摇摆着身子悠然地游进了池塘里。这是潮湿的故乡的气息。
站在院子里，凉风扑面。夜里的辗转，在这个清晨都随风而逝，随雨而去。此时，恍然不知身在何处。只安静地听雨飘落，听风拂过……
我这一生都在远离，却又是一直走在回家的路上。而当我的一生都成为过去，我想，我这一生的沉默与孤独，都如这清冷的雨般无所表露，难以诉说……
（7）
时间从清晨到傍晚老去的时候，细雨停止了。我听到重重心事在晚风中叹息。伫立镜前，突然就发现，我皱眉的时候，眉宇间和小姑姑很像。只是时光老去，生命枯萎，小姑姑历尽沧桑，不再是那个桃花下素颜浅笑的女子。而我亦是华发悄悄生，身后，只有沉重的两行脚印。如今我们再难经岁月的无情又无声的掠夺。
而最后，我们将是在不断远离的路上，在不断回归的途中，死于思念，死于孤独。
夕阳横扫这个村庄。
我走到那片曾经小姑姑出嫁经过的桃花林，只是，那片桃林早已老去，而今是被植上的一片新的桃林。
经年的风依然轻轻拂过桃枝，只是桃花儿未开，我观望着柔弱的枝条在风中飘荡的样子，观望着时间不留一丝痕迹地前行着，突然觉得，夕阳下的自己，很静很静。仿佛走过的路都在我的脚下消失。仿佛，我从不曾与故乡告别，从不曾远离。仿佛，我像这株桃树一样，根植于此。
是的，仿佛我变成了扎根于这片土地的一棵树，在风中，守望着这个村庄，守望着我的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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