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大海的儿子散文
一、诀别的时刻
他的艇员记住了——牢牢记住了2007年,他至亲至爱的亲人,也记住了——牢牢记住了这一年!
因为这一年的每一个月,每一天,甚至每一个时刻,无论花开花落,还是秋来果硕,对共和国海军最年轻的新型潜艇艇长蔡一清来说,都好像格外的特殊和重要。就在这一年的10月19日,蔡一清34岁短暂而又年轻的生命,画上了一个令人扼腕的残酷句号。
我们真不忍心用倒计时去勾画一个年轻生命的终结,因为他那短暂而又壮丽的人生,迸发出太多太多的火花,当一个充满价值的生命瞬间而逝的时候,怎能不让人痛惜?!怎能不令人伤感?!
还是这一年的10月11日晚,他同以往一样回来了,归心似箭。他行色匆匆,步履匆匆,很快就站在了熟悉温馨的家门前,他伸出手,轻轻的敲了几下,一声、两声,每一次,虽然声音单调,但他都感觉像抚琴一样动听,他真想再敲下去,因为回家敲门的感觉太好了,尽管妻子万颖多次对他提出“严重抗议”,说大家都睡了,你自己有钥匙为什么自己不开?
这时候的蔡一清,会嘿嘿一笑,说,我喜欢家里有人等我的感觉,喜欢听到你大呼小叫责怪我的声音啊。
蔡一清走后,无数个夜晚,精神恍惚的万颖都在静静等候着这熟悉的敲门声,她竖起耳朵谛听,可再也不曾响起。
这曾经令她不悦的响声,如今为什么成了动听的绕梁之音?
还是像以往一样,睡眼惺忪的万颖嘟哝几句又昏昏而眠,疲惫的蔡一清也倒头快速进入了梦乡。
清晨5时左右,蔡一清准时起床,他要乘班车赶回部队。
父亲蔡正理说:“你再睡会儿,不用陪我遛弯了。”
蔡一清嘿嘿一笑,没有说什么。
蔡正理虽嘴上这样说,但内心深处还是希望儿子陪自己一起走一走,虽然这个过程只有十几分钟。
每一个清晨,在家乡就声名远扬的气功师蔡正理,都要到离家不远的青岛海泊桥公园晨练,老人17岁就开始气功和太极锻炼,极少间断,有时几个月都难得回家的蔡一清,总是利用这难得的机会,早一点起床陪父亲走一段路。
临出门,蔡一清喊万颖。
还在睡梦中的万颖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
蔡一清抬高声音说:“万颖,等我考核回来,就是一名真正的艇长了。”
一名艇长只有通过了全训考核,才有资格带着自己的艇员远航并执行作战任务。
父子二人并肩而行。
蔡一清说:“爸,我们艇上一个兵得了关节炎,还得你妙手回春。”
蔡正理笑了笑,说:“等你们出海回来我就过去,那个腰椎盘突出的兵怎么样了?”
蔡一清说:“好多了。”
两人默默地走了一会儿。
蔡一清突然说:“爸,你还记得我小时候吧?你每次领我出去玩的时侯,咱们就是这样肩并肩。”
蔡正理一下子笑了:“肩并肩?你小子那时候还是个小不点,最多到我的腰眼吧。”
蔡一清也笑了,他好像又回到了孩提时代,脸上闪过了一丝“稚气”。
蔡正理扭头看着儿子:刚毅的神情,古铜色的面庞,还有当兵以来从没变过样子的板寸发型。
“一清,你真的长大了,只是脸越来越黑了,你小时候脸可是白白的,这几年我是眼看着你变黑了。”
蔡一清:“潜艇兵都这样,风吹日晒。”
蔡正理吞吞吐吐地问:“一清,在潜艇里怎么样?能看到鱼吧?”
蔡一清一怔:“爸,能看到。”
他紧接着说:“爸,你放心,没什么风险的。”
蔡正理一时没有说话,最后故作轻松的笑了笑,连连挥着手说:“鱼都能看到,肯定没风险,没风险,我不担心,不担心!”
父子二人说说笑笑,很快就到了公园门口。
蔡一清挥了挥手:“爸,我走了。”
蔡正理点了点头,看着儿子远去的背影喊道:“回来时发个短信,别让我们都等得着急。”
蔡一清应着,声音传过来时很小,很快就被噪杂的汽车声淹没了。
蔡正理担心儿子听不清,又追了几步,但这时蔡一清已经快步登上了班车。
此刻,乃至包括将来很多的日子,已经年逾60岁的蔡正理老人,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这竟是父子二人最后的诀别。
二、生命在倒计时
2007年10月19日凌晨3时20分,距蔡一清牺牲6个小时。
海面上波涛汹涌,315艇游弋在大海深处,艇长蔡一清率艇员正在水下进行潜对抗考核。
这时,一舱报告:“艇外有异物摩擦声。”
蔡一清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抬腕扫了一眼表盘,正思付着对策,一阵钢缆断裂声响彻舱内。
蔡一清担心附近有渔船,随即命令:“声纳探测!迂回搜索!”
最后,315艇浮出水面检查艇体。
蔡一清和时任副支队长的王宇带着手电筒爬到舰艏细细查看。
灯光下,甲板到舰艏有一条清晰的划痕,看着爱艇累累伤痕,尽管不影响正常的'航行和训练,可视艇如命蔡一清也心疼不已。
副支队长王宇说:“科目继续进行吧!”
4时29分,315艇复又下潜接着考核。
正在潜望镜控制台查看仪表的蔡一清,被身边的战友拍到了数码相机里。
这是蔡一清留在世界上的最后一张照片,现在悬挂在“蔡一清烈士荣誉室”里,照片上蔡一清已经20多个小时未曾合眼,灯光下一脸倦容。
两个小时后,315艇浮出海面,风大浪急,潜艇像一叶小舟,被巨浪举起抛下。
很多人开始呕吐了。
已经结束考核任务的蔡一清,轻轻地吁了一口气。
蔡一清抖起精神,登上舰桥值更,他想起呕吐的战友还有没吃饭,就在播音器里喊道:“大家鼓起精神吃点东西!”
潜艇返航了。
值更完毕,他来到邻近的声纳战位。声纳战位就在指挥舱,每次休息时,蔡一清极少到自己的床铺去,他觉得这里离自己的战位最近,一旦有什么情况,能尽快作出反应。他把两把椅子并在一起,和衣而卧,犹如一个马拉松队员,他感到冲刺过后的松弛和舒展。这一躺,周身每一个细胞都得到了解放,他感到了前所未有舒服、熨帖。
这个时刻,蔡一清的父亲蔡正理正在家里逗孙子,想着儿子马上就是一名正式艇长了,他很高兴,随手拍了拍孙子的小脑袋:“你爸爸今天要回来吃晚饭噢!”
这话被老伴顾石钗听到了,她连连说:“我去买菜,买菜!今晚我要给儿子做一桌子他喜欢吃的菜。”
远在海上的蔡一清双眼还未闭合,眼前就出现了艇身那道划痕,这道划痕好像划在自己身上,疼在心里。
还有消声瓦,这会儿该怎么样了?
蔡一清松弛的神经又绷紧了。他急急忙忙穿上衣服,对声纳班长陈晓刚说:“走,我们再去看看。”
陈晓刚笑了笑,说:“艇长,我就知道你放心不下。”
蔡一清登上甲板,陈晓刚尾随其后,恰恰这时,一个涌浪扑来,猝不及防的陈晓刚下意识地“啊”了一声,脚下一滑,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卷入海中。
听到喊声,蔡一清瞬间转身,一手拉住扶手,另一手拉住陈晓刚:“坚持住!”
艇身的不锈钢扶手非常牢固,但由于受异物剐碰,扶手栏已经受损。这时,又一个巨浪扑来,扶手砰然断裂,蔡一清也被巨浪卷入大海!
蔡一清奋力游向陈晓刚,浪太大,接近,分开;分开,再接近……
9时43分,正在值更的副艇长尹慧全发现情况连声大喊:“右舷有人落水!”
随着命令,大家立即行动起来。
巨浪滔天,蔡一清和陈晓刚已被巨浪冲到了离艇100米开外。
水声对抗兵蒋啸峰交更后正躺在椅子上小憩,忽听到“有人落水”的喊声,起初并没在意,以为正在进行新的训练科目,接着就是一串命令:潜艇掉头,立即营救!穿上救生衣,立即上前甲板!
指挥员的喊声越来越急促,但就没有听到蔡一清熟悉的声音。
蒋啸峰情知不好,爬出舱室匆忙登上前甲板。
潜艇驶回出事地点时,发现蔡一清和陈晓刚在离艇约3米远的海面上。
时针已指向9时59分。
蒋啸峰分明看到,漂浮在海面上艇长和陈晓刚,脸已经埋在水里,只露出了一点额头。
“他们不行了!艇长!”
蒋啸峰扯着哭音跳进了海里。
部门长闫三普、导弹技师张会祥、舵信班长王东成、舱段士官王超也紧跟着跳进海里,分头游向蔡一清和陈晓刚。
蒋啸峰和闫三普给蔡一清穿上救生衣。
水性极好的蒋啸峰在浪涛中已经筋疲力尽,好不容易离潜艇越来越近,可是一会儿又看到潜艇越来越小。
被海水灌满肚子的蒋啸峰几近绝望,已经没有一丝拼搏的力气,动作越来越僵硬,他真想一下子沉到海底。
“拼死也要救起艇长!”
“实在不行,死也要和艇长死到一起。”
凭着这个意识,他的身体里陡增了几分力量,他抓住战友抛来的绳子,把蔡一清捆在自己怀里。
这个时候,已经被战友抓住的陈晓刚又一次被巨浪卷走,之后再也没有找到他的身影。
蒋啸峰和蔡一清终于被拖上了甲板。
躺在甲板上蒋啸峰吐了几口海水,扭头努力看了一眼蔡一清,他发现艇长嘴里正冒着水。
“有救了。”
蒋啸峰想着,浑身一下子松弛了,在一片喊声中,他晕了过去,几个小时后方才醒来。
无线技师刘学久,并没有亲眼目睹这刻骨铭心的一幕,此时,他正在报务室忙碌着,陆地上每一个命令和潜艇发出的情况汇报,都是他那灵巧的手指敲出的。
刘学久敲出了一组“呼叫直升机救援”的请求。
当刘学久又敲出了一组“生命已无体征”时,他久久都在思付着这句话的含义。
等潜艇靠上码头,刘学久首先搜寻艇军医黄宜亮的身影,他看到黄军医双眼红红的,他赶过来问:“生命无体征是什么意思?”
黄军医满脸悲戚:“呼吸、心跳都没有了。”
刘学久脑袋一下子垂下了,泪水瞬间盈满了眼眶:“艇长呀,你可是最棒的呀,可你为什么就生命无体征了呢?!”
当蔡一清所在的部队沉浸在一片悲伤中的时候,蔡正理夫妇已经做了一桌蔡一清最喜欢吃的饭菜。
很少沾酒的蔡正理拿出一瓶酒,说:“我陪小清喝两杯。”
顾石钗笑了:“就你那酒量,还能陪我儿子喝?”
蔡正理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看你说的,这不是高兴嘛。”
两位老人不知道,他们的爱子,此时已经躺在殡仪馆寒冷的冰柜里。
到了下班时间,万颖领着儿子早早地赶到部队班车点迎接蔡一清,可是直到班车都已经走空了,也没有出现蔡一清的身影。夜幕降临,华灯初放,马路上车水马龙,下了班的行人都匆匆各自向温馨的家中赶去。万颖还一直守候着,直到儿子喊冷,她才转身领着儿子心事重重地走回家。
万颖哪里能够想到,自己和亲爱的丈夫已经阴阳两隔。
一家人坐到饭桌前等。
万颖从不敢给蔡一清打电话,蔡一清曾经批评她:“扰乱军心。”
婆媳俩的目光落到蔡正理脸上。只有蔡正理有这个特权。
蔡正理拨打蔡一清的电话,但无法接通。
蔡正理说:“搞不好有重大任务,不要打了。”
全家人在猜测中几乎一夜未眠,小宇晨搂着爸爸的军帽才睡着了。
第二天,部队来人了。
一个同志说:“潜艇回来了,我们去接蔡一清吧。”
万颖不安的问:“高政委的妻子也去接他了吗?”
部队的同志摇了摇头,表情有些凝固了。
顾石钗看在眼里,她悄声低气地问:“他是咋的了?”
“没什么,没什么……”
顾石钗含着泪水说:“没什么怎么会这样?”
在部队招待所,顾石钗一把握住张政委的手:“一清怎么样了?”
张政委不忍心去看顾石钗的眼睛,低下头缓缓地说:“他牺牲了。”
顾石钗的表情瞬间凝固了,她睁大眼睛,叫了声:“我的儿!”就晕倒在了地上。
万颖压抑着自己,最后哭声爆发开来:“蔡一清!昨晚你不回来,我想了无数条原因,可也没想到你会走呀!”
蔡正理蹲在地上抹开了泪水……
这一天,在殡仪馆遗体告别仪式上,北海舰队司令员苏世亮、政委李光来了,兄弟部队的代表来了,潜艇学院的师生来了,315艇的全体战友们,家乡蔡一清的亲人、老师、同学们都来了。
万颖一下子扑在蔡一清冰冷的遗体上:“一清,我们已经9天没见面了,一清,你太不负责任了,你怎么撇下我和儿子、撇下一大家子人就走了呀。”
顾石钗的头发几乎一夜间花白了,她已经哭干了泪水,只是干哭着,几次昏厥过去。
蔡一清的姐姐蔡一芬紧紧的抱住弟弟,两个战士几次都没有把她拉开。
她无论如何也不相信,鲜活的弟弟怎么会长睡不起?!
四岁的蔡宇晨拉着蔡一清的手说:“爸爸,别睡了,爸爸,别睡了,睡在这铁板上多凉呀!”
童音声声,令人猝不忍闻,将军、士兵都热泪横流,四周一片唏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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