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忙年散文
腊月二十三日是小年，相对于大年，乡下人一般是不怎么重视这个节日的。这天的早晨和中午的饭基本上与平常也没什么两样，不过晚上必须吃饺子，因为要送灶王爷上天过年去。
过了小年，乡下就开始真正地忙年了。忙年主要就是置办年货，准备过年的饮食，做一些与过年有关的事情。
关于杀猪、杀鸡、宰羊、劈柴等等，这些用力气的活儿一般地都是爷们儿来做；揍饽饽、做豆腐、炸面馃子、蒸发糕之类的细发活儿便是娘们儿的事情。分工虽然大致明确，有时候却又需要相互协作，一家人谁也别想闲着。我们这些小孩子们大事做不了，就只能帮着大人们打打下手什么的，总之大家都在忙年。
忙年的重头戏好像就数杀猪热闹了。那时候乡下家家都养猪，但到了岁末年终，许多人家大都是把肥猪送给国家收购站换了钱准备过年。但也有的人家是自己家里杀猪过年，却不一定完全是自己一家人享用，而是除了自己家里留下一些，其余的也卖给乡邻。
腊月的二十四五，一般都是杀猪的日子。这个时候，谁家杀猪，人们都喜欢来看热闹，院子里能围满了人。但也有人不大高兴，那就是负责饲养猪的女人们。女人们辛苦一年好不容易喂肥了一头猪，说与猪没有一点感情那不是事实，就跟养个宠物似的，宠物突然生病死了主人都不大好受，何况把一头好端端的猪给杀了吃肉呢。有的女人就哽哽咽咽地，但为了一家人过个好年，虽然心里不怎么好受，却还得顾全大局，脸上不能让人看出不高兴来。
杀猪的前一个晚上，女主人就像给死刑犯送行似的，一般都要给猪做一顿好吃的，好送它上路。我一直觉得猪是有灵感的，或许它能听懂人们说的话，因为到了杀它的前夕，有的猪就会突然地不喜欢吃食了，也许是难过，抑或是伤心，人是无法猜透的。但没有办法，动物的生存法则就是弱肉强食，人养了猪就是为了吃肉的，这没什么好说的。
第二天一大早，杀猪庖子就来了，抽颗烟之后就开始动手。杀猪庖子先拿根铁钩子钩住猪的下脖子，几个帮手协助将猪拖出猪圈来。猪大声地嚎叫，叫唤的声音几乎大半个村子的人都能听到，叫唤的同时，还拼命地往后拽屁股不愿意出猪圈，但这些都是徒劳的。人们先将猪摁倒在地，把四只蹄子捆绑结实了，然后擒猪耳朵的，抓猪蹄子的，几个人七手八脚地将猪弄到杀猪床上去。杀猪床跟普通的单人床大小差不多，不同之处在于，它中间有一个凹槽，像个“v”字。
上了床的猪除了一个劲儿地嚎叫以外，什么本事也没有了，只有等待挨刀子了。杀猪庖子手里握着一把明晃晃的刀子，从猪脖子下面捅进猪的心脏，并在里面做个搅拌的动作，然后拔出刀子来，血顿时汩汩地往外冒个不停。猪脖子下面的地上，早放好了接猪血的盆子，盆子里事先也放了食盐，一般都能接半盆子。随着猪血的罄尽，猪叫唤的声音渐渐地弱了下去，最后没了一丝声儿。放尽了猪血，杀猪庖子先把猪头、猪脚割下来，血淋淋地扔在地上。帮手们将猪头、猪脚拿到一边去，早准备好了滚烫的松香浇到猪头、猪脚上，侯松香冷却下来，扳下松香来，猪头、猪脚便毫毛无存，一片白光光的.了。
接着，杀猪庖子给猪开膛，拿出猪肝、猪肚子等等内脏，然后开始给猪剥皮。猪的腹腔此时还腾腾地冒着热气，像开了锅似的。比较熟练的杀猪庖子给猪剥皮都是十分地麻利，随着刀子的轻微哗哗声，猪皮与白花花的肉逐渐地分离开来，一般用时十多分钟一头猪就剥完了。然后给猪大卸八块，剔骨，这猪就算杀完了。那时人们家里都没有几个钱，所以东家给杀猪庖子的报酬也就是几样下水。
杀完了猪，后面到了二十五六了，女人们就该忙着蒸发糕、炸面馃子、做豆腐、揍饽饽了。那时候，面粉十分紧俏，即使过年，大多数的家庭也不可能在十多天的时间里全部吃饽饽，于是蒸一些发糕、豆饽饽，炸一些面馃子，可以弥补饽饽的不足。发糕就是用玉米面和白面掺和在一起蒸出来的食品。蒸的时候，因为它是发面的，比较松散，不容易成型，于是就一股脑儿地倒在锅箅子上，摊均匀了，因为比较厚，比较难熟，因此必须扣上笼帽子大蒸。待蒸熟了，在锅里直接割成方块，然后放到一个大柳条筐子里，什么时候吃，只需要溜一溜就可以了。
炸面馃子也是年前女人们忙年的一项重要内容。面馃子就是以面粉为主料，多数的家庭也在里面掺上地瓜面，经过木模子磕出一定的造型，上油锅里炸成酱黄色，吃起来香、艮，比发糕就好吃得多了。炸面馃子和发糕是正月里多数家庭的主食。
我一直觉得炸面馃子有种神秘的感觉，因为我们家里每年炸面馃子时，我母亲都不让我们乱说话，同时也不准许我们到别人家去串门。她说，大过年的，家家都在忙年，别给人家添乱。原来经常有人家炸面馃子时，出现花生油从锅里跑出来的情况，而一旦出现了这种情况就很难处理，有的还引发了火灾，这在过年的时候是很不吉利的。当时花生油也很紧俏，每个家庭一年也就能分得十几斤花生油，如果因为炸点面馃子走了油，意味着不是个好兆头。其实，如果花生油在用前先在锅里烧上几分钟，去去水分再炸面馃子，一般就不会出现走油的情况了。那时人们还不明白这里面的科学道理，只能胡乱猜疑，搞得神神秘秘也就不足为怪了。
到了二十八九，该轮到揍饽饽了。揍饽饽，就是蒸馒头，之所以选择这个这个时候才揍饽饽，因为饽饽揍得早了，会出现裂纹现象，不大好看，靠近年三十才做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揍饽饽的数量尽管不是很多，但像枣儿鼻子饽饽、岁饽饽、桃儿饽饽等等却是必须做的，一样也不能少。枣儿鼻子饽饽一般个头比较大，一个能有二三斤重，制作时，饽饽四周以及顶端要按上至少五颗大枣。枣儿鼻子饽饽主要是用来祭祀祖宗、天里爷爷时用的。
岁饽饽主要是为家庭成员准备的，正月里也可以用来招待客人，它比起枣儿鼻子饽饽来个头就要少多了，每个大小也就半斤四两左右，在它的顶端也要安上一颗大红枣，家庭成员每人得准备一个。我母亲对我们说，吃了岁饽饽，就又长了一岁。
年二十九日晚上，家里还要煮猪头等下货，煮熟了放置到一个盆子里，准备正月里招待客人。此外，还得打一盆冻。打冻，鸡是必须有的料物，我们家都是将家里养的平时舍不得吃的公鸡抓一只来宰了，洗干净，整只地丢进锅里，连同几只猪蹄子、几斤切碎了的猪皮一起，加上葱、姜、花椒、八角、调料等一起炖。炖时，酱油不得吝惜，否则打出来的冻颜色会十分地难看。约摸着鸡、猪蹄子等熟烂之后，将鸡、猪蹄子等捞出来，可以当成主菜招待客人，然后去除香料，将猪皮和汤一起盛到盆里，放在院子里遮盖好，第二天早晨这盆冻就一准成了。吃时，用刀割成小块儿盛在盘子里，颤悠悠，亮晶晶，葡萄般颜色的冻是招待客人下酒的佳肴。
到了年三十，此时家家户户的年货基本上都准备齐了，该买的也都买了，该做的也都做了，但可能还有什么遗漏之处，这也不要紧，因为上午还能赶个半半集。有的人家趁店铺尚未关门歇业之前，赶紧再买点遗漏的过年用品什么的，多数的人是出来再买点新鲜蔬菜，一般地半个上午就散集了。到了中午，趁着好天气，家家贴春联，贴年画，贴门耷正当其时。午饭吃了排骨、米饭后，下午女主妇们就开始张罗包水饺准备年夜饭了。至此，万事已备，就等阖家团圆，欢欢喜喜地过大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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