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甜沫王到曲水亭散文
甜沫不甜，却是正宗的老济南味儿。一碗小米粥，添上豆腐、粉条、花生米之类，加些咸、香味的调料熬在一起，再来几根油条或者烧饼，堪称老济南早餐的标配。倘若再加个酱鸡蛋或炸鸡蛋包，花费虽然不多，营养可是足够了。像我这样因父辈上山下乡出生在外地的济南人，对这特有的济南味儿还不是那么熟悉，不像许多土生土长的济南人，把它当作日常生活的一部分。至今隐约记得八十年代初的时候，济南到处还是清民时代青砖灰瓦的老房子，窄窄的老街巷边，摊贩寻一块儿稍宽敞的地儿，便用小木桌、木札子支起甜沫摊儿，买早点的街坊和过路的人们，倒也络绎不绝。
可这里毕竟是六百年间齐鲁雄藩的省会，深厚的文化底蕴，让诗性浸润到这街头巷尾的小吃。同我见到的其他小吃不一样，有关甜沫的来历，竟也离不开诗词楹联。据说，甜沫是在明清交替的大劫中应运而生，一家田姓的粥铺经常赈济难民。粥少人多，便添了些菜叶和调料，饥寒中的人们见锅里泛着白沫，便亲切的呼之为田沫。一位落难中的书生食之香甜，以为这“甜沫”果然名不虚传。等到金榜题名，虽再也吃不出当初的味道，但一首题诗，却道出了其中人生的三味：“错把田沫作甜沫，只因当初历颠连。阅尽人世沧桑味，苦辣之后总是甜。”
历史角落的真相，早已若存若亡，甜沫的身世，令人不由联想起明太祖与腊八粥的故事。而与许多乾隆南巡沿线的地方小吃一样，也少不了这位风流天子的痕迹。在甜沫的故事中，更是加上了另一位大才子——纪晓岚。据说乾隆君臣这次在济南邂逅了此时已成为名吃的甜沫，意犹未尽，对下了一副充满生活情趣的对联：“咬口黑豆窝窝，就盘八宝酱菜，可谓岗塞；”“吃块白面馍馍，喝碗五香甜沫，不算疵毛。”岗塞，很好；疵毛，差劲——地道的济南话。对于乾隆君臣的济南话水平，我严重怀疑，但轻松诙谐之余，流露出上一个文化黄金时代的自信。至于故事里没有夏雨荷的影子，大概我们这位泉城姑娘，是改革开放之后才出的名罢。
浮生一日，早上享用了甜沫，晚上又来到了明湖南畔的曲水亭。对我这有过长期湖畔生活经历的济南人而言，对曲水亭的记忆还是停留在九十年代土里土气的样子，以为熟悉到了没有风景。被一位大姐叫到这里，才发现经过统一规划，曲水亭已是焕然一新:清澈的小河里，长长的水草随水飘动，柳岸两旁的老宅院修旧一新，装帧成老济南古香古色的样子。颇带现代风格的遮阳伞沿着水岸连成一线，除了来往的游客，一看就是我们济南风情的'姑娘，穿梭在自家熟悉的老街巷里。人很多，很热闹，却给我一种和平安宁之感。也许，旧居清泉，真的能让人心静。
曲水亭，曲水流觞。这里自古是齐鲁文士诗酒雅会之所，只是不用像王羲之那样，跑到郊外才能临流而饮。珍珠泉、府学文庙和巡抚衙门、王府池子近在咫尺，隐藏在大明府城的文化奥区，足见这条小街，历史上的文气之盛。比起几年前的绍兴之旅，似乎同样的风情，不一样的风味：同样的小桥流水，青砖灰瓦，可曲水亭不是南方的柔媚，仍是北方的刚健。也许，这就是水土风物不同的缘故吧。一座城市的特色，来自历史文化的积淀。道法自然，自然而然。
一桌子的人，难得满屋子的济南话，唯独我这济普话不土不洋。店家刻意推出了一桌子济南菜：什么五香松肉、荷叶酥鱼，什么黄瓜伴油条、蒲菜汤，在现如今南北大杂烩的饭桌上，让人眼前一亮。大姐新开了家以幼教为主的公司，让我起个名字。盛情难却，思考片刻，我说就叫“泉源锦程”如何？《孟子》云：“原泉混混，不舍昼夜；盈科而后进，放乎四海:有本者如是，是之取尔”。有滚滚之原泉，而后源深流长、源源不竭，固财源滚滚之象，而有润泽万物之德。经济发展，然后国富民强，居今之世，何必耻谈货利，而后君子？以泉为名，尤不失济南之特色。《颜氏家训》云：“人生幼小，精神专利，长成已后，思虑散逸，固需早教，勿失机也。”人生如河，幼小之时，如泉源清澈，纤毫不染，生命力喷涌而出，所贵教育有方，培养完善之人格。惟愿吾人生命之河，自此前程似锦，一路蓬蓬勃勃。为了孩子，也为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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