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分钟有多久散文
我对父亲把家里那辆老二八卖了废铁一直有意见。
这辆普通的加重自行车承载着太多的感情,浓缩着太多的温暖。每次回家,我都会去看看它,安静的它犹如一头倦怠的老牛一样蜷卧在后院的柴房里。年代日久,油漆脱落,锈迹斑斑,但这并不妨碍我对它的宠爱。我久久地低着身,轻轻抚摸它的车座,手把儿,大梁,脚踏板以及斑驳的轮。任由思绪在记忆的海里游走,心里充满了难以名状的、湿漉漉的柔。
尽管我喜欢,但父亲却以“近乎散架”为由,把这头历经沧桑的老牛架出去,半卖半送的交给了门口收废品的老乡。
我和弟从村小学考入乡中那年,和大多数孩子一样,每天步行上学步行回家,乡中离家三公里,不算远。但当年父亲觉得我和弟上中学后功课多了,学习负担重了,每天在路上消耗太多时间显得有点过分。我和弟却不这么看。上、放学每天俩来回共计十几公里,有差不多四个小时可以和伙伴玩泥巴,摘榆钱,捋槐花,冬天还可以在庄稼地里打雪仗,在旷野里追逐流浪的狗。有时玩疯了才发现上课时间无多,这才惊慌失措的飞跑回家,匆忙扒几口饭再往学校跑,完全无视父母责备的目光。次数多了,我俩打也挨了不少,弟还被母亲罚过跪,我的心爱的小推车也给父亲砸了。我小时候特爱笑。既就是因贪玩而受父母责罚的严肃场合,我也收敛不了。经常是眼泪长流,却笑容满面。流泪是因为疼痛,笑是因为想起了快乐的事情。十足的痛并快乐着。尽管时常挨家法,但我们还是改不了路上贪玩的毛病。
父亲更加不安了,眼里多了淡淡的愁。
时隔不久的初冬,有次父亲下班回来,骑了一辆崭新的红旗牌自行车。喊来正在后院玩瓦片的我和弟,郑重其事的说:“以后上学就骑这车。”我俩当时根本不信这会是真的!我以前和同学私下打听过,一辆新二八车至少一百八十元。我当时一学期的学费才两元!买车子的钱是一个大数字,我家买不起是肯定的。因为我们刚和大伯分家,盖厦房买椽子檩条砖瓦以及请瓦匠等等,花了很多钱。盖房后不久父亲又给母亲买了一台缝纫机。哪来闲钱买车子?直到我和弟看到父亲肯定的目光和母亲鼓励的笑容时,我们才相信了。
弟马上说:“哥,我载你咱出去玩。”我们骑车在乡间的土路上飞驰,铃儿在弟的手指下唱着欢快的歌儿。他还没忘了时不时来上一句“这车子太棒了,浑身都不响。”弟的快乐感染了我。我说也想骑着试一哈,弟说:“你不会骑,干脆我负责骑,你就坐大梁上给咱把头掌方向吧。”我说当然可以啦,走吧。
当我俩连同红旗摔到路边麦田里的时候,我才知道,自行车的方向是一种动态的平衡,而我却死握手把目视前方,不摔才怪。得,先别总结经验,扶起自行车检查检查。好像没啥大毛病,就是车头有点歪,骑是骑不成了,只好推着回家。一动才知道,毛病不止一处。链条磨着护链盘嚓嚓嚓,泥瓦蹭着车轮胎嗡嗡嗡,这下好,真的浑身响了!等着挨揍吧!父亲并没有揍我们,也没批评,只是用腿夹住车子前轮,双手握住手把轻轻一拧就好了。叮嘱我们要像爱惜自己眼睛一样爱护自行车。说完就上班去了。
接下来的周末,我和弟规规矩矩的在家写作业,没好意思再动车子了。直到新周开始,家校往返。弟很快就给我教会了骑车,这样俩人也好换着骑,轮着坐。
买自行车后,父亲好像比以前更忙了。闲暇时间,他就扛着铁锹和村里几个要好的朋友去渭河滩给人家装沙子。那时候去拉沙的基本都是手扶拖拉机或者小四轮拖拉机。装一车沙三四元钱,参与的几个人均分。父亲有时候一天能分到十几元,有时候却一整天没啥车去装沙。装车是体力活,因而父亲晚上回家时经常满身的沙尘一脸的疲惫。我不能忘的.是那年冬季,父亲经常用温度很高的水洗手,直到脸盆不再冒气时才算洗完。然后拿出棒棒油均匀的涂抹粗糙的、布满裂口的双手,最后再用医用胶布裹住每一处皲裂。对父亲来说,最惬意的事情恐怕是吃过晚饭后喝着母亲给他沏的茉莉花茶,听着秦腔,手指间夹着金丝猴香烟,靠在躺椅上被劳累拖入梦乡。
我不明白父亲为什么这么拼命干活儿。我知道和大伯分家时因为某种原因我们并没有得到几件像样的家具,灶具,包括苞谷小麦红薯等等生活物资,房子也是从祖辈留下的老宅基地上划了一半出来后我们自己盖的。再加上后来又陆续添置了一些必要的生活用品,这肯定花了不少钱。但也不至于父母这么劳碌、这么辛苦?!
一次写完作业,弟出去玩,母亲放工回家我就缠着问。母亲最后实在拗不过我的软磨硬泡才说了一些情况。买材料盖房子添置必备品等等,已经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买自行车的一百八十元全是借来的。我父亲想趁着冬季有点空闲时间好去河滩装沙子多挣些钱还账。许是说到动情处,母亲忍不住说了句“你爸前天装沙子时遇到塌方……”突然好像意识到什么,立时住了口。我的胸口犹如受到重锤袭击一样,不禁颤声问下来的情况,母亲却再也不肯开口了,只是催促我去预习次日的新课。我进到房里却看不进去书,摊开的课文看上去一片黑,就像拥挤的蚂蚁群。好不容易挨到父亲回来,我拉开房门冲出去,假装没看见母亲使的眼色,拉住他就问塌方的事情。父亲轻描淡写地说了句:“都过去了,要不是你广哥手快先刨了一分钟,就没我了!”然后就自顾去调热水找胰子洗手了。周广是我的堂姐夫。
我霎时间就呆住了,不知怎么艰难的把自己挪回了房间。我努力平息急促的呼吸,试图还原那撼人的一幕:父亲和周广俩人搭伙给几辆手扶拖拉机装沙子。他们先用铁锹把河床表面不厚的浮土铲掉一小片露出下边的黄沙,然后一个人负责铲了沙子抛到旁边,另外一个负责装车。沙子越挖越多,沙坑也越来越深。轮到父亲下去挖沙时,沙坑突然坍塌把父亲整个掩埋了。周广在喊附近抽烟闲聊的司机来救人的一发之际,已经跳进沙坑,疯了般的用手刨啊刨啊……约一分钟之后,父亲的头露出来了,然后是脖子,胸口……
在那短暂而又漫长的一分钟,我的父亲,他在想什么?
孩子们过冬还没有棉衣?
盖房欠下的帐还没还完?
给妻子许诺的水磨石地板还没有砌?
父母爱吃的廖化糖还没买?
抑或是对死亡的恐惧?
良久,我都似僵住了一般无法动弹!心里仿佛有把锋利的刀子在割、在划!我的心被割成一片一片,凌乱的抛洒在浓厚的疼痛之中。而后又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把这一片片滴血的心花猛烈揉搓、打包,有力地楔入我记忆的海!
我无法再继续探查那惊心动魄的一分钟之内父亲脑海里浮现的各种信息了。我痴呆了,傻愣了,石化了!脸上有湿湿的东西重重地滑过,流下,滴入干涸的心田。我不能出声,因为父亲常说“男儿有泪不轻弹”!
父爱如山,情何以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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