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如虹散文
再次见到大哥,是去年重阳节父亲生日那天。
向来都是在市上或县里给父亲过生日。市上有弟弟,县里有姊妹,只有哥哥在基层工作。
按照惯例每年老早的时候我们就开始商议这事,完了后告知父母,谁知去年父母一反常态,执拗反对,不但反对,还要我们今后取消。听父母这么说,当时我们就懵了,好端端的突然咋就不过了呢?
父母一生辛劳,付出无数,养育了5个儿女,如今年事已高,依然守家自立。虽说我们兄妹们个个事业有成,生活平稳,但都踏进了行政事业这一行当,收入低微,给不了父母优越的生活不说,连空闲也是寥寥无几,自然就少了陪伴在二老身边的机会。基于现状所限,屡屡要求父母过来和我们一起住,能方便照顾,但都被父母拒绝了。说什么老家院子大,空气新鲜,散舒自在。我知道不是父母不肯,是怕给我们增添麻烦。这叫我们做女儿的一直耿耿于怀,惦念愧疚,自责不已。每次回家探望,走的时候都有一种揪心的牵绊和难言,忧虑和怅然。对父母自然也就千叮咛万嘱咐起来:“平时不要做力气活了,不适就赶紧上医院,有事第一时间给我们打电话……”而父母一边允诺一边慈祥地笑着: “孩子自古忠孝难全,你们隔三差五的往家里捎吃的穿的,有空就回来,一天一通电话地问候,我们高兴得很,什么也不缺,也满足得很了……”一句“满足得很了”叫我们难过萦绕,也叫我们欣慰腾起。我敬爱宽宏的父母总是这么容易满足,善解心意,总是能用最简单最朴实的语言顷刻安抚我们纠结百转的心,使其欣慰、自解和安然!
然而这一年一次仅有的亲人团聚、膝下欢笑、庆生祝福是万万不能少的。
知道我在父母心目中的地位和分量,兄妹们推举我来说服。接通电话后我好说歹说,父母还是不答应,理由是他们年纪大了,身子骨懒了,腿脚不灵便也怕聒噪了,还劳民伤财。我是彻底听出来了,父母是嫌花钱。
弟弟买房好几年了,房贷还没还清,哥哥接着又买房子,加之我们姊妹们的境况不是很乐观,虽说一年一桌一千多块钱的饭,一场KTV和给父母兜兜里装的花不了几个,可在一向节俭惯了的父母眼里仍觉得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和破费。我可怜的父母!我一生热爱生活,乐观、坚韧无私的父母啊!从来不图自己的吃穿和享受,这般年纪了,心里还满满装着儿女,儿女若好便就是他们的晴天!只要一家人能团团圆圆,能在父亲生日那天,欢欢喜喜围在二老身边吃一顿家常便饭,享一天天伦之乐,盈一院热热闹闹,足矣!
最终我们还是决定回家给父亲过生日并给父母一个惊喜。弟弟负责告知哥哥、侄子、姐姐、外甥,哥哥负责烟酒饭局,我们姊妹负责购买生日礼物。一场不同往年的祝寿活动,在时间悄悄的溜走中井然有序地筹备着。
重阳节到了。前一天我们拎着大包小包地赶了回去,父母先是一愣,后是欣喜万分,晚上一家人围在热炕头谈笑风生非常温馨。第二天早早接来了二叔——父亲的亲哥哥,给他们都换上了我们买来的新衣服,一生没有走出过家乡的二叔半张着牙齿掉光了的嘴,笑呵呵地坐在沙发上,看孙儿们嬉戏打闹,看茶几上水果丰盈,看父母子孙满堂,打心眼里不知多替这个自三岁就没有母亲疼爱、如今年老花甲的弟弟感慨高兴。
厨房叮叮当当,烟囱青岚缭绕,窗口浓香四溢。我和妹妹系着围裙前后帮忙,哥哥弟弟则沏茶倒水招呼客人,偌大的院子笑声不绝,喜声不断,问候连绵。时光真是催人老呀,恍惚间一拨一拨的亲人中我熟悉憨厚的哥哥嫂子已年过半百,我陌生帅气的侄子和孙儿已高过枪杆。李家庄的李户人从来都不乏人丁兴旺,信心无限地走在时代的风雨前。
直到快开饭前,多年不见的大哥才急匆匆地赶来。突然相见我有说不出的激动和高兴,大哥也是如此,简单寒暄后,他就向人群里走去,这时我才发现他的背有点驼了,身体更加的消瘦单薄,白发耀眼、严实地盖在后脑勺上,腿似乎很是僵硬。大哥——父亲的亲侄子,二叔的大儿子,由于马上动工盖房子,置办东西来晚了。父亲的祝寿须由他这个自家的长子率领,众亲才能下跪磕头,大哥知道这一规矩,也非常虔诚地作揖叩头,他的每一次双膝跪地都饱含了对父辈们无限的敬仰和深情。
热闹的宴席结束了,亲人们陆续散去了,只有二叔和大哥在。
我收拾着乱得不成样子的厨房。大哥过来背靠着母亲从娘家陪嫁过来、年久已旧的柜子蹴在外屋地上(旁边放着一条小板凳,他没有坐,我知道的,这是大哥惯有的姿势。),默默地一口接一口的抽烟。偶尔一瞥,我的心还是忍不住地抽搐和悸动,大哥破旧的旧毡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白色但已经污浊点点的卫生帽,神情越发的不如从前,黝黑的脸越发干枯没有活气地紧贴在面孔上,日光积淀下的褐红里注满了乡下人固有的沧桑与厚重,颧骨如尖尖的.冰峰凸起在眼帘下,一亮一灭的烟火就着他一生无数的艰涩,燃成了一溜溜漫无飘渺的青岚,蒸腾在大哥的鼻梁、眼窝和眉梢,然后一个个笨拙地打着转慢慢地散去……我不想仔细端详这张苍凉无数的脸孔,更不想深刻记忆这副呆滞痛透的神情。我知道那皮囊里的经历和忧伤,凄苦和无奈。这就是我从小熟悉而又亲切的大哥,这也是命运一再唾弃非难、一再嚼蚀不公、一再不弃捉弄、走到暮年仍然不得安生、兜售遗憾、还要铁一样站立行走、叫我全身发恸的大哥。不知是刺伤弥漫了我的双眼,还是双眼惹恼了易感的泪水,刹那间视线模糊得不成样子。
忙完了所有,屁股刚一落坐,我就迫不及待地询问大哥:“二叔的生活谁在料理?冬儿(大哥儿子)的病情怎样?红儿(大哥女儿)是否外出打工?他这些年在外面做什么活计?累不累?境况好不好?”最后谈到了他盖房子和给冬儿娶媳妇的事上。大哥没有文化,也不多言,但他心里明白,有了房子,二叔的生活和冬儿的媳妇就有着落了。
父辈们的一些情感是很难用语言说清的,就像父亲和二叔。因了一些缘由父亲对豁达宽厚有主见的二叔不但敬重而且感激。加之大哥本性勤劳朴实、善良无私和长子地位赋予给他的身份使命,及其父辈们的潜移默化,他特别有担当能吃苦。田地分割的时候我们家里的好多活都是大哥帮着做的,所以这个大哥在某些意义上就比别的哥哥叫我们更多了一份亲切、情分和牵挂。正是这样一个好大哥,人间悲哀至今都不放过的粘着他,几度变故几度生死,聚散离失中他几乎失去了所有,可他硬是在不倒的信念里、不弃的责任下,熬干了心血,熬枯了心扉地爬了起来。日月舔缝了他的伤口,孩子绿起了他的希望,打工赚钱给儿子娶媳妇,像不落的太阳一样明艳地亮在他的头顶。谁知一场横祸再次降临,拔了他的根,灭了他的心,钱没了,冬儿的媳妇飞了,家也毁了……
是的,要盖房子,要再有一个家,这是大哥的头等大事。我们全都替他高兴着、欢喜着,大力支持着。大哥也笑盈盈的把烟嘴砸得滋滋响,火光明暗交错、跳跃兴奋。片刻的沉静中,真想让安放在大哥世界里的那份欣悦、那份沉醉永存。尽管土壤薄瘠,河流细小,但花开的细微和亮丽叫我们屏住了呼吸的珍惜。
突然大哥神色忧郁了起来,嘴角哽咽了起来,接着两行浊泪砰然而下:“妹子,哥这一生没了本事,不争气,叫你们笑话了。二大(二叔,他的父亲)八十几的人了,自己还挖锅边,人家容不下他,冬冬的媳妇也不知有没有,我先凑合着搭几间厦子,到十月初稍稍一干,就把二大接了来……不说别的我给他能烧一口开水,能做一顿稀饭,就是到了穷地去要饭,我——我也比二大脚手利索些……现在东西很贵,预算下来还缺几千块,妹子你、你看能不能给我借点?”酸楚刺得我每个毛孔都扩张都流血,我不敢抬眼,因为满眶的泪水在打转,我知道此刻我的叔叔、父母、兄妹们都一样。就为了几千块,就只是搭建三间厦子,我六旬有余的大哥,把泪走干、把心走碎、把血走尽、把凄苦吞完的大哥落下了叫我们每个人触心的泪水。
我不知道这泪水是对人世的一种天谴?还是对命运的一种嘲讽?我只想说:苍天,请看看这里,上帝请摸摸良心。
其实这岂止是需要大哥这般开口,岂止是需要大哥这般动容。我们和父母私下里早商量好了要帮他,父亲的一月工资虽然要添补哥哥和弟弟,我们的好多事情虽然急待钱来解决,但我们知道轻重,知道衡量。房子终于动工了,热心的父母跑前跑后操持帮忙,甚至连七十多岁的老父亲也当起了小工,母亲和两个姐姐,则在我家的厨房里油、盐、酱、醋、面粉、调料拿出来做饭,还拿茶叶、香烟招待工人。在大家齐心协力下,不多天在别人眼里普通不过但在大哥眼里稀罕向往了很久的房子盖成了,大哥真正有了自己的“家”了。
想必老天会睁眼给冬儿一个媳妇,会延续大哥家香火的。谁说不是呢,大哥的根是孩子,孩子的希望和归宿是家。现在有家了,一生大义灭亲曾经号令过黄土塬李家庄几百口人的队长——二叔,在儿子的照料下,心绪宁静的安度着晚年。在父母的电话里我们时不时地谈论起二叔和大哥。
夕阳如血,橘幻了西边的天空,抹抹绯红不辞万水千山,推开尘埃弥漫,穿越在我如莲幽静的窗口,放眼望去,几朵时走时望的薄云,挡住了我与余晖对视的眼眸。虽是遗憾,但它终究会退却在浩渺无边的太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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