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艰苦的岁月里散文
秋风刮过,将巷道里满地的落叶和灰土吹得漫天飞舞,巷道里看不到农人的身影,鸡鸭牲畜在这个恶劣的天气里,早就被赶回到家里。我站立在自己家门口很久很久,脚步沉重,我没有勇气迈进自己的家门。
我终于鼓足勇气迈进了大院,在厨房里我看到母亲一边拉着风箱,一边将柴禾苹果的树枝塞进炉子里,火焰夹着一股青烟从炉口冒出来,熏得我直流眼泪,而母亲也被烟火呛得直咳嗽,案板上,妻子已经擀成一个薄薄的大面饼,只等水开后,切成面条下锅。我迈进内间卧室,小儿子脸蛋红扑扑的眯着眼睛,躺在温暖的土炕上睡得正香甜。不一会功夫,母亲将下好的面条端进屋子里,“娃,快吃饭!”“妈,我吃不下去,工头跑了,我们的血汗钱打水漂了!”“算了,吃饭吧,破财消灾,人是铁饭是钢。”母亲并没有抱怨我,这时,妻子脸色明显不好看了,因为孩子的几包奶粉都是在商店赊账,急着等我回来还账。
第二天,天灰蒙蒙亮的时候,勤劳的母亲就催着我赶紧下地干活,我拿着锄头跟在母亲身后慢悠悠地走,要在平时不等到母亲到地里后,我就开始干活了。我心情沮丧,没有钱这日子咋过呢?到地里以后,没有干几下就气呼呼坐在地垄上,母亲知道我心里不畅快,什么也没说。
在八九十年代,建筑业在蓬勃发展,村民们大多数村民都出去打工,农民工是弱势群体,而随之带来的是严重的社会问题,讨不到工钱的事情时有发生。那时候村里一些有精明头脑的人就买三轮车开始算计做些小本生意,母亲经过再三斟酌后,决定也给我买辆三轮。母亲卖掉家里一头牛一头猪,家里粮食也卖掉了一些,我从朋友里借一点,总算凑够五千多元,在当时那不是一笔小数目,买来一辆三轮车。我该去干什么?做生意我没有那个头脑,我有的只是一身力气一副好身板。
犹豫再三,我最终选择去卖蜂窝煤这条路,最主要卖煤不需要多大成本,账目也不像卖菜卖水果一样斤斤两两太复杂,只要能吃苦,这行业最适合我这样的大老粗了。我把儿子托付给母亲,开着自己崭新的三轮,载着锅碗瓢盆和妻子一起去寻活路。我来到韩城西庄镇一家蜂窝煤厂,看到门口那个鲜艳的红色条幅“盛火蜂窝煤,温暖千万家”广告词很有寓意,在看到煤厂很多进进出出的车辆,这家生意红火,蜂窝煤质量肯定没有问题。见到老板,他三十多岁,带着一副近视眼镜,老板很热情,将我们安排在他的煤厂居住,这样就不用我在外边租房子,做饭烧煤也不需要花钱,这样就省了许多。
夜深了,我躺在床上,目光呆滞地看着平方顶端的花板,天花板上蒙上了一层煤黑,墙壁上、桌子上、房间里到处都是一片灰蒙蒙的色彩,这里虽然简陋没有家里的条件好,但总算有个窝,我也踏实了。凌晨四五点时候,“咣当——咣当-——”蜂窝煤的机器声把我从睡梦中吵醒了,煤厂的`几个工人已经开始工作了,我起床后把自己的小三轮靠在机器旁边。蜂窝煤装车是一项技术活,必须装齐整装实在,要不然等不到卸煤就破损完了,更谈不上挣钱了。那个工人大哥看见我装不了车,让我跟他换个位,他装车,让我来铲煤,让我这个个异乡人再一次感受到人间温暖。
吃过早饭后,我和妻子就准备出发了,那时候已经进入冬季,清晨的天气异常寒冷,我穿着一件破旧的黄大衣,带着一顶棉帽子,一条旧围巾将自己的头严严实实裹起来,只露出两只眼睛。妻子穿着棉衣裹着围巾,紧紧靠在我身边,凛冽的寒风呼呼从身边刮过,因为有妻子,我感觉不到寒冷。只是我开车时候,心情如波浪一样不能平静。从小到大,我从来没有独立完成一件事情,再说城市的大街小巷我并不熟悉,我会吆喝吗?我没有一点自信。“要是能下一场雪该多好啊!”我不由地小声嘟囔了一句。“你傻呀,下雪了车还能走吗?煤还能卸吗?”妻子立刻反驳道。我记得中学时候曾经学过一篇《卖炭翁》,其中有一句“心忧炭贱愿天寒”,此时,我的心境何不是如此。
三轮车开过立交桥进入了城区,我紧张的心绪还是没有能够平静下来。看到前边一位大爷在不断地挥手,我停下车,大爷挡在我面前,“兄弟,我家等煤烧呢,这车我全要了。”我的这身打扮,让大爷把我当作比他小不了几岁的同辈人了。老大爷拉着我的手,害怕我要溜掉似得。“走呀!”老大爷骑着车前边引路,我高高兴兴地跟着他去了,等到车看到到他家楼下,我傻眼了,老大爷住在六楼,我恍然间明白了,入冬蜂窝煤已经进入销售旺季,卖煤的老手他们都不愿意上楼,楼上送煤只能留给我这样的新手了,我不想卸了,但是我不知道该去哪里卖呢?难道还要满大街乱跑寻找买主?
第一次干这种活我没有经验,我用木板端起几十块蜂窝煤,就急匆匆像楼上爬去,我想快点卸完,就能在装第二车,一会儿汗水顺着我的额头不断涌出,滴落在台阶上,我把棉衣脱掉了继续搬,后背单衣也湿透了,紧紧贴着我的脊梁,我能听到自己急促的喘气声。妻子看见我辛苦,和我一块搬运,妻子头发湿了,留海遮住双眼,细嫩的双手更是乌黑,她不由用手轻轻额头上理了下头发,结果整成一个大花脸,真是浑身上下一锭黑。人常说:“嫁给当官当太太,嫁给杀猪翻肠子。”看着妻子和我一样的辛苦,我的内心对她是深深的歉疚。我的脚步越来越沉重了,气喘得更厉害了,我默默地数着楼层,每上一层都非常困难,一不小心,我绊倒了,蜂窝煤破损了,洒落一地残渣,我的手破了一个口子,鲜血直流,妻子赶忙去药店卖了一个创口贴粘住伤口,我带上手套继续搬,这一次我再不是那么慌张了,一步一个脚印,车里的煤在慢慢减少,终于搬完了,我累的骨头架都快要散了,坐在楼梯台阶上不想起来,主人清了煤钱,除过煤本、油钱,我纯收入一百多,我的手在颤抖,这是我人生靠自己挣的第一桶金,再也不用受那些黑心的老板压榨和剥削了,虽然苦但是犹得其乐。
从此以后,我就在蜂窝煤厂“扎根落户”。韩城人有个风俗,每一个月月初都要祭拜财神爷,老板会买来许多水果食品,财神爷只饱了下眼福,最终都让我们这些“煤黑”兄弟姐妹们瓜分了。
数九寒天,雪花漫天飞,我们守候在小平房里,守候在温暖的炉火前抽烟、喝茶、打牌,老板和我们在一起开些不雅的玩笑,欢声笑语弥漫着整个小屋,那段岁月是我人生中一段最快乐的时光。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六年多以后,我恋恋不舍地离开煤厂,重新开启自己生存的创业之路。
去年时候,老板的孙子过满月了,我去了,他让他孙子喊我爷爷,我不由地哀叹,岁月无情,我真的老了。
如今,我家搬进了县城,住上了楼房,用上了天然气,远离了柴禾煤炭,但是那段艰苦的岁月,沉淀在我心灵深处,令我终生难以忘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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