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沙桥散文
在同学群里聊天，老家的同学经常说起，县城里的黄沙桥，貌似黄沙桥是县城最繁华的地方。我对县城很陌生，从小到大，没有去过几次县城。后来，就离开家乡，去县城的机会更少，所以，听同学们聊到黄沙桥的时候，脑海中，会出现几个关于黄沙桥的图片，那只是我想象中的黄沙桥，于是，央求同学给我拍了几张黄沙桥的照片，以解我思乡之情。
同学没有食言，照片很快就传到我手机上，看着照片上的黄沙桥，已失去当年的雄姿，陈旧的如同乡间溪沟上的水泥桥，和现代四通八达、路宽桥高相比，真的是不堪一击，但它却勾起我童年的许多往事……
第一次站在黄沙桥的时候，我大概十岁。我是跟随父母，走40里山路，去县城看我的小侄女。那时，小侄女才一岁，由姐姐帮嫂子带着；那时，我的父母也很年轻；那时我还很懵懂；记忆中的那时，一切的一切都那样的美好。虽然，我小小的脚步，要走40里的山路，非常辛苦，但一路走来，心里满满的幸福，牵着父母的手，兴致勃勃地走在羊肠小道上，哼着自编的、不成调的歌曲。天蓝盈盈的，几乎能挤出水来，几朵白云散漫地在蓝天里游荡。青山绿水，风从耳边刮过，带着初秋的味道。山路，从山脚盘旋到山顶，再从山顶盘旋到另一个山脚下，这大概就叫翻山越岭吧！走完山路，还要走一段柏油路，才能到达县城。
走惯山路的我，走在又直又硬的柏油路上，不一会儿，双脚就钻心得疼起来，疼还不算什么，更让我感到恐惧的是有汽车“嗖嗖”地从身边驶过。几乎没有见过汽车的我，觉得那些快速从身边驶过的汽车，似乎要压在我身上，将我压成一张画，非常的恐惧，但对县城充满美好的憧憬和好奇的心，让我很快就战胜恐惧。于是，我不停地问母亲：“县城到了吗？”母亲指着前方说：“你看，你看，那儿有一个水槽，架在半空中的那个水槽，走到那个水槽下面就快到县城了。”随着母亲的指尖看去，果然在不远处，有一条很长的水泥管道，横跨在公路的上方，在郁郁葱葱的两座山之间悬空着，显得高大、兀长。长大之后，我才知道那叫水渠，是用来灌溉的。
我看到母亲所说的水槽之后，兴奋油然而生，不停地往前奔跑，将父母远远地甩在身后。站在笔直的道路上，那条横跨在半空中的水槽看起来很近，其实走起来，却很远。当我气喘吁吁、汗流浃背地走到水槽下面，却看不到县城的外貌，我有些生气，更多是泄气，坐在柏油路上，才发现脚心也磨出水泡。这是我第一次走柏油路，柏油路又硬又直，不像乡间小道，踩上去绵绵的全是尘土，对一个深山老林的孩子来说，这种很平坦的柏油路，实在是很难走。
父亲看我坐在地上，实在是累得已经不成样子了。父亲心疼我，毫无犹豫地弯下腰，让我爬上他的后背，父亲要背着我走到县城！我怎么能忍心呢？我从小就胖乎乎的，有吃嘛嘛香的胃口，好胃口当然有好身体，我已经十岁了，大概八九十斤的重量，怎能好意思爬上父亲的背影呢？ 我执意不让父亲背着我，父亲怕我累着了，却执意要背我，于是，我和父亲，你一句我一句地吵起来，母亲夹杂在我和父亲的吵闹中，不知道偏向谁。就这样，我与父亲僵持了很久，最终还是我走到县城。
站在黄沙桥的时候，我突然很失落，当时，我还不知道这个长不到五十米，宽不到五米的桥叫黄沙桥，这个大桥（当时，在我心里算是大桥），桥东和桥西截然不同，桥东是繁花似锦的城市，桥西是淳朴落后的乡村。站在桥中的我，茫然中产生了许多的失落，最主观的失落是我和父母的衣着，我们都穿着洗得干干净净，而且被母亲浆染的平平展展的、出门时才舍得穿的衣服，所谓的出门衣，我们觉得很体面，谁知，站在这些城里人的面前，寒酸让我很不自在，觉得我就是丑小鸭，不！应该是衣衫褴褛的灰姑娘，与他们格格不入。
我站在黄沙桥上，别别扭扭、不知所措、很不自在看着人来人往，越看越不自在，这不是攀比，而是无形中就成了一种对比，一股极大的失落感，在我幼小的心里油然而生，小小的我那时不知道什么叫“嫉妒羡慕恨”，只知道心里不舒服，渴望自己也能穿上一件碎花的连衣裙，白底兰花或者各色花的那种，和城里的孩子一样……
就在我充满幻想的时候，一位年轻的女人，推着一辆半旧的飞鸽自行车，自行车上坐着一个和我年龄相仿的女孩儿，那女孩儿圆圆的脸，白白净净，梳理了一个很洋气的发型，我至今都能记得她的发型，她头发被辫成蝎子辫，盘在头顶，显得很高贵。她母亲穿着裙子，小姑娘也穿着裙子，她们裙摆飘然地从我们身边“飘”过，我羡慕的眼神也随着她们飘到远方，直到她们彻底从人群中消失，我才心里痒痒地跟着父母亲去嫂子单位的宿舍。
那一次，是我去县城最开心的了，父母当天就回去，我留下来玩了几天，小侄女因为是我家晚辈中的第一个孩子，是给我们增辈分的人，一家人都喜欢的不行，尤其是父母亲，这个孩子让他们荣升为爷爷奶奶，隔代亲呀！父母隔三差五都要去县城看看小侄女，所以，让我在城里待几天，陪陪姐姐，帮姐姐带带孩子。我在县城期间，经历我人生许多第一次，比如第一次开水龙头，姐姐切好土豆丝，让我去院子里的公用水龙头，淘淘淀粉。我端着装有雪白土豆丝的小盆子，欢天喜地地去了水池边，看见那一排排的水龙头，傻了眼，那时没有电视，没有让山里孩子从中受益匪浅的传媒，信息的闭塞，所以，在城里人眼里，我们是乡巴佬。
我这个乡巴佬，傻傻地站在水龙头前不知所措——我知道家里水缸的水怎么用，我知道家里煤油灯怎么用，但我不知道这一排排的龙头怎么用？这城里人的电灯怎么用？我端着盆子傻傻地站在水池的旁边。这时，一个中年男人从我身边过来，他和我大嫂是一个单位的，冲我笑了笑，然后自行拧开水龙头，我就看他怎么弄，他很轻松的就拧开了，洗了手，有反着拧了几下，水就不流了，他匆匆地进了家门儿。我试着去拧了一下，没有拧开，我知道是力气小了，就使劲拧了一下，“哗啦”水一下子流出来了，冲走了盆子里的土豆丝。我眼尖手快地移开了盆子，土豆丝才没有被冲完，我不知道怎么处理被冲到池子里的土豆丝，慌失措地端着盆子回家。姐姐看出了我的尴尬，说你是不是把土豆丝冲出去了，我像做错的孩子，楞楞地站在门口，不吱声。姐姐赶快去将池里土豆丝，捞起来扔进旁边的垃圾桶里。
后来，我又去过几次县城，每次去都是走40里山路，从县城回来时又走40里山路，乡下人不管去哪儿，都是靠双脚走着去，再走着回来，没钱坐车，也舍不得钱坐车。每次走到黄沙桥，我都有不同的感触，然而让我感触最深的那一次，也是我最记忆犹新的，好像这之后，我再也没有去过县城。那是一个冬日的下午四点多，我站在黄沙桥上，心情很糟糕，天阴沉沉的，和我的心情一样，糟糕透了。我仰着脸，想将眼圈里的泪水吞回去，但眼泪很不争气地滑落着，母亲拖着病殃殃的身体，和我早上六点就从家里出发，冬天的早晨，天亮的比较晚，六点钟天还黑乎乎的，和三更半夜差不多，我们简单吃了一点早饭，就启程了，等我们到黄沙桥的时候大概是早上八点，沉睡中的黄沙桥，已没有昔日的热闹景象，冷清清的。我和母亲大汗淋漓，因为我们走了40多里的山路，出汗也是很正常的。因为各种原因，我们在县城没有见到像见的`人，直到下午四点多，母亲泪流满面地低声说：“走吧！”我当时恨得牙齿碰碰直响，恨这个城市，恨城里人势力，恨城里人狗眼看人低的那份神情，跟在哭泣的母亲后面，除了恨，我不知道用什么样的词来形容我的心情。到了黄沙桥的市场上，有几个家卖小吃的，过了黄沙桥就没有卖吃食的了，我们还是早上在家里吃的饭，一整天滴水未进，母亲没有太多的钱给我买吃的，就给我买了两根油条，一碗豆腐脑，母亲什么也没有买，她只是坐在那儿一直地哭啊哭，我不知道用什么来安慰母亲，母亲不吃，我也倔强的不吃，后来实在没办法，我们母女俩分得吃了那两根油条和那碗豆腐脑。母亲害怕我走不动，站在黄沙桥上想拦截一辆顺路的卡车，那时，乡村和县城之间还没有公交车，再说了，卡车是顺路的那种，可以不掏钱。可是一辆辆卡车从我们身边奔驰而过，没有停下来，我劝母亲，那些手握方向盘的人，压根就把我们母女放在眼里，他们觉得自己，是有工作有头有脸的人，怎能看起一个农村女人和孩子呢？看着他们对我们不屑一顾的眼神，他们得意洋洋的样子，我又生了许多怨气，大声对母亲吼道：“走，往回走，就是把我累死，也不坐他们的车。”母亲不理会我，依旧站在黄沙桥头，向那些卡车招手，那些司机，故意到我们跟前，加大油门一溜烟而过，扬起一股股黄土。我气母亲，恨那些人，倔强地往回走，把母亲远远的甩在身后。
知道母亲在我身后，哭泣更加厉害，但谁知道我的眼泪呢？不想让母亲看见我哭，更不想让母亲担心我走不动，所以，我泪流满面地往前走，等母亲追上我的时候，也是我们走完要走的公路之后，该走山路了，母亲眼睛像两个红柿子，我也哭够了，眼睛也肿肿的。母亲安慰我，也像是安慰自己地说：“这次没有见到，还有下一次……”
谁知道我们走山路的辛苦？谁知道我们没钱吃饭，饿着肚子的难受和心酸？我们抱着欢喜去，装满失落而归，这是我第一次感受到世态炎凉，第一次知道热脸贴冷屁股的滋味，我觉得母亲多此一举，人家不让见，非要去见，自己找虐呢？我当时太小了，压根没有体恤母亲的心情，只是觉得母亲多此一举，人家都对我们不屑一顾，连见面都不让，我们何苦一大早就奔赴县城，自讨苦吃一番，到黄昏还在路上，估计翻山越岭回到家里，天早黑透了。我越想越气，恶狠狠地对母亲说：“以后不要去看了，要去你就一个人去，我可不跟你受这份洋罪。”想想，我们早上在家里吃了饭，在县城里也就吃了一根油条，半碗豆腐脑，走了老半天了，这会儿早都饥肠辘辘，饥渴难耐却比不上心上的伤痛，人穷志不穷，对我们这些穷人来说，自尊心伤不起啊！
母亲看看天色，催促我赶紧爬山，这座山很高，但是在乡下人眼里，不算什么，我和母亲用了半个小时就爬到山顶，随着山梁，再走二十几分钟，就到我们家的后山上。天麻麻黑了，后山上有狼洞，洞里有没有狼，我不知道，单听这名字，就让人毛骨悚然，但是在以前，狼洞里真的有狼，我一个堂姑姑就被狼吃了，现在有没有狼，谁也说不清，我和母亲加快步伐，好在是下坡路，我俩就跑着回家。回到家里已是黑天黑地，伸手不见五指，我和母亲吧啦了些剩饭就睡了。
后来，我再也没有去过县城，不是我生气，而是不久我就离开了老家，时隔多年，当我再次看到，这张黄沙桥照片的时候，关于它的往事在脑海里萦绕着，照片上的黄沙桥，已经没有记忆中的模样，但是发生在它身上的，属于我的往事，让我从这些往事中获得了许多受益匪浅的人生哲理，让我铭记于心……不过，现在想想我挺感激，感激黄沙桥给我的记忆，感激在黄沙桥等车时，那些卡车司机对我们不屑一顾的眼神，还有他们洋洋自得的样子，如果当年没有这些伤心的事情，我不会这么奋斗，也不会毅然决然地离开家乡，生活就是这样子的，有阳光的地方必有黑暗，我们处在阳光的背面、处在黑暗里的时候不要泄气，因为黑暗，才让我们更加努力的去寻找光明！正因为有了这些悲伤的往事，才让我明白了，经历了就是财富，就是成长，有些路必须自己去走的，不管这条路有多么坑坑洼洼、有多么泥泞，路上隐藏着什么样的危险，但还是要勇往直前的一个人去走，靠人人会跑，靠山山会倒，这个世上的一切都要靠自己，因为，你的努力、你的付出、你的坚守，会给你带来你想要的生活。我特别相信：“峰回路转，柳暗花明”的事态，深信痛苦的背面，一定是快乐，生活是甜中有苦、苦中带甜，生活会让人从绝境中收获一线希望，在希望中找到了自我，找到了自我，人活着才有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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