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二哥家的团年饭所想起的散文

时间:2023-04-28 07:25:11 散文随笔 我要投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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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二哥家的团年饭所想起的散文

  我和爱人确定了对象关系后,每年去她家吃年饭。她有三个哥哥,两个姐姐,她老幺。今年的团年饭和往年一样,还是在二哥家里吃。自从我进了她家的门,除了有四、五年因她三哥的大侄儿孝顺父辈、执意要承办(这大概是二OOO年他成家以后的事)以外,这三十六年来,一直由二哥负责操办。即使是老屋折迁、他在红钢城的女儿家过渡期间,也从未中断过,二十年前,我的岳父大人驾鹤西去以后,仍然照旧。五年前,二哥家和全村的人一样,因八十万吨聚乙烯工程落户在向家尾村那一带,全村整体搬迁到由政府统一安顿的青山白玉山城区。打那以后,我们就开始从关山往那儿跑了。虽说路途不算近,但近几年通了地铁,改善了公交,加上过年期间路上顺畅,约摸一个半小时便可以到了。尽管时间缩短了很多,但我毕竟是六十四岁的人了,远不及年轻时挎包拎袋、拖家带口、长途奔波亦不觉得劳累。虽然颇感疲乏,但期盼团聚的热情丝毫未减。这不,上午又早早地从家中动了身,高高兴兴地踏上了去青山白玉山的路。

由二哥家的团年饭所想起的散文

  往年是吃年夜饭。自从我们退休以后,为了方便我们,年饭改在了中午。兄妹中,我的爱人最小,退休也最晚。按说,什么时候吃年饭,是有讲究的。

  我记起了儿时的趣事。除夕这天还未天亮,我被大人从热被窝里拖出来吃年饭。我们和舅舅家同住二层楼的房子(一九四五年外祖母张罗盖的),两家一块吃,娘舅为大(姑舅老表嫡嫡亲,打断骨头连着筋。况且我爸还得喊我外祖母一声姑妈呢!旧社会姑舅老表开亲的多),随他家的时间。小孩瞌睡多,常常是睡眼惺松地被拉上了饭桌。大人说的是越吃越亮,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们也不一定清楚)。这闹醒瞌睡的规矩,肯定是不受孩子欢迎的,但无可奈何。爱人家是邬姓,家族中的人都是吃年夜饭,这好接受。至于为什么,同样沒有人说得清楚。延续传承下来的东西,不明白的多,依葫芦画瓢地照着做就行了。然而,在社会的进程中,很多陈规旧俗的东西,随着时间的推移,不知不觉中,正在悄然地消失,也沒咋的。例如:小孩是不能上桌吃饭的;女人是要把洗头脸的水端到男人面前的;老子是可以打(美其名曰:棍棒底下出孝子)儿子的……礼数太多(礼多人不怪,不一定),也有沒听说的。“有心拜年,端午也不迟”,这是我爱人的大哥的大侄姑娘(大我爱人一岁。过去婆媳同时坐月子不稀奇,沒有人感觉难为情,普遍。倒是人高马大、在乡镇府上班的人,碰上未出服、年岁又比自己还小的长辈,人前按辈分施礼,多少有点抹不开面子)有一年给我们拜年来晚了,一本正经地说的。事后,我查了,此言不虚,果真有这一说。也有在一个湾子里的男人女人,好上了。忽然发现有沾亲带故的关系,且隔辈份。怎么办?“锣做锣打,鼓做鼓敲;各随各的,两边将就。”

  有人想到变通的法子说。何况是好的姻缘,谁不想成人之美?再说,规矩由人定,人比规矩大。当今的国际社会不也是这样吗?扯不清的事多呢!

  我爱人的大哥,很早就到城里去了,家也在城里;生有一儿四女。儿女小的时候,寒、暑假有时送回老屋,由爷爷、奶奶带。我到爱人家时,因她的大哥年事已高,且体弱多病,回老家拜年的差事,落到了侄儿头上。每年往五个叔叔、姑妈家里跑,够辛苦的。独儿子,换手的人也沒有——这也是不成文的老规矩。年前,我爱人的侄儿过生日,他也是花甲之人了。看见了他,勾起了我对爱人的大哥的回忆。《北国之春》的歌声,又在我耳畔响起:“家兄酷似老父亲,都是沉默寡言人……”他慈祥的神态,多么像离世二十多年的大哥呀!大哥走了,这么多年,侄儿、侄女每年给我们(我们是九一年调回关山医院的;后为十二医院;现为市三医院光谷院区)拜年。这在传统的习俗中,真不多见。由此可见,一个大家庭尊老爱幼的家风,从传统的礼节中,是可以体现出来的,更不要说中华民族最重要的春节——最具有凝聚力的过年——团年饭无疑是最具有象征性的重头戏了。

  今年,我们到得稍早一点。敲开门,二哥见是我们,非常高兴地说:“回来了,回来了!好,好!”他一边说,一边把我们往里让:“坐,坐!我去沏茶。”二哥还是那么热情,但说话的语气,远不如先前,弱多了。看见他微微地佝偻着腰,缓缓地移动着脚步,一股悲凉兀地涌上了我的心头:“二哥老了!”我抑制住自己的伤感,不让眼泪掉下来。不经意间,我想到了自己,不由自主地轻轻地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唉,老了,我们都老了!”人老思亲念旧,联想到二哥步入古稀之年后,近两年,早几天就在电话中询问我们什么时候回家,想念之情,从言语中可以明显地感受到。这是从未有过的事。过去,他即使是身体有恙,也不会轻易地告诉我们。想到这里,我鼻子一酸,禁不住老泪漱漱地落了下来。

  往事像放电影一样,一幕一幕地浮现在我的眼前。

  先前,二哥和三哥都住在近郊的老屋:一个在左厢房,一个在右厢房。虽说俩兄弟都在市内工作,但家都安在老屋。“媒人之约,父母之命”。他们听老人的话,说不上愿意不愿意。市郊的菜农,许多人家都这样:男人在外上班,女人在家种地。每月有活钱,日子还算好过。勤快的人家,养上一头年猪,生活会更宽裕;不比城里差。这儿是沙土地,雨后地面像滤过水似的;净且干,不拖泥带水,好走。只是晚上,沒有像城里有路灯照明。无月光的夜,要带手电筒出门,不甚方便;但有月亮时,宁静的乡村的夜色就很美了。习惯了田园生活的人,是不愿离开老地方的。这在过去一点也不奇怪。而城里蝸居一隅,宽敞亮堂惯了的人,是耐不得挤的、受不了阴暗的。加上老人的思想封闭,巴不得把子女留在身边,生怕飞远了。这样看,就不难理解城郊的公路上,每天骑着自行车往返上下班的人为什么那么多了。

  二哥住的老屋,其实是在扒掉旧宅后修的。这幢普通的平房是二哥工作后,负责盖的、中规中矩的砖瓦房,上世纪六十年代算是气派的。这也是他一生中做的一件大事,可圈可点。树大分桠,人大分家。二哥、三哥成家后,自然就分开了:我爱人的伯伯(旧社会在汉口走街窜巷,跟着别人做铜匠生意,终生未娶)随二哥生活;我的爱人和岳父大人跟三哥一起过日子。虽说还是住在老屋,我爱人那时读初中,怎见过分家(也沒啥可分的,分开过罢了)的阵势,心中无比的酸痛:“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难过了好长时间。家分了,各做各的事,各吃各的饭。居家过日子,难免磕磕碰碰,不管怎么说,沒有闹到鸡飞狗跳,实属不易——至少,在我走进老屋时,是祥和的、温暖的——是勤劳、善良、和睦的过日子的人家!正因为这样,每年的年夜饭,两家(三哥家八十年代中期作为半边户,搬到汉钢车队的简易宿舍去了)一起做,三家在一起吃——大团聚的年夜饭!

  我是八一年参加爱人家的年饭的。中午在汉口我的老家吃完年饭后,从粤汉码头坐轮渡到红钢城,转乘40路公交车,半个多小时后,到了建设乡的向家尾村。从大路进湾子,要花一二十分钟。爱人的老屋在阳逻镇对面,长江边的大堤内。那时,我们在离武汉二百公里的潜江县境内的国营运粮湖农场医院工作,每年回老家过年,风雨无阻。因我们在外地工作,爱人家盼望的心情是很迫切的。“小姑回来了,小姨回来了!”“小姑爷回来了,小姨爹回来了!”二哥、三哥和住隔壁二姐(挨着老屋搭盖的一间小房子)家的孩子看见我们,老远就喊开了。而后,二嫂、三嫂、二姐也从屋里跑出来,随着小孩这样喊起来了;好热情!进了大门,大人小孩都围上来了,一边帮我们放下带回的行李,一边问长问短;好开心!按惯例,随后我们会去二姐(二姐夫因病早逝,她从武钢的工业港搬回老屋)家看望,孩子们也跟出跟进;好温暖!当时,并不觉得怎么,现在回忆起来,异域归来,家人盼望欢聚的气氛,好热烈——回家的感觉真好!

  那时,团年饭是在堂屋里吃。神案下的一张八仙桌往外移一点;旁边放一张小方桌,旣不影响开大门,也不妨碍西厢房的出进。三家在一起吃年夜饭,大人一桌,小孩一桌。菜是二哥、三哥家做的,一起端上桌。怎么安排的,事先有商量:各呈所好,畅饮为快。上席是岳父大人,然后依次座下。印象中,我的位置靠前,把姑爷看得重。一家老少落座后,放一挂鞭炮,然后关上大门,年夜饭开始了。这时,往往是在天黑以后——那时是初一放假,二哥和三哥归家时,大门口的屋檐下,耀眼的的夜灯已照亮多时了。

  年夜饭很丰盛,除了凭票供应的东西,还有紧俏物质:牛肉、猪肝、猪肚等等。这得益于二哥,他在饮食服务公司工作。坐办公室的人,近水楼台先得月,沾了不少光。还有三哥,在汉钢开货车,常跑大冶煤矿那条线,帮人捎带货物,自己也捞点好处。市面上看不见的大雁,他也能弄到。有一年,带回来一条三斤多的桂鱼,几十年都未见过的,舍不得吃,端进端出好几天。那时过年,把吃看得重。平时缺吃少喝,盼过年望穿了眼。小孩最高兴,想吃什么吃什么,逮住一餐算一餐。大人可沒那么馋相,好的尽让孩子们吃。看见孩子们又长了一岁,又这么好的光景,甭说多开心,话匣子由此打开了。

  “对面的县区,哪有我们这儿好,沒有计划供应的。”言下之意,住市郊好!酒过三巡,聊到了眼下这么好的生活,二哥总是很自豪地这样说。记记中,这句重复不变的话,一直说到粮票、肉票、豆腐干子票、火柴票等等结束,完成了历史使命,退出了历史舞台时。多少年沒有听到这句话了。那时,二哥三十几岁,正是年富力强。为了照顾家庭,他已经从汉口饭店调到了青山八大家的卓越饭店——在人事部门当差——正二八经的国家干部。二哥肚里墨水多,下笔千言真不费事。我和爱人确定了婚姻关系以后,他曾给我的爱人写了一封四、五张材料纸的信。意思是我这个人还靠得住,正式托付,以后不再操心了。如果是我,半页纸恐怕就够了,他会写。从此以后,再也不见他的只言片语。他沒看走眼,我还算称职。几年以后,不善钻营的他,从机关调到了红钢城饭店当书记,还是坐办公室。官虽不大,也算一方诸候。无奈太清高,不为五斗米折腰,婉言谢绝“御笔”(后改制为法人负责)的差使。舞文弄墨,对二哥来说,小菜一碟。可他不愿做违心的事,不愿屈身高就;宁肯清贫,宁肯内退回家。有气节。

  二哥内退回家,一晃二十年了。每月靠为数不多的生活费对付家用;好在自家有菜园子,吃喝也省,日子过得去。赋闲在家,足不出户,或静坐养神,或看书散心;加上每日必不可少的两餐谷酒,打发散淡闲适的时光。尽管如此,每年的团年饭,是从不马虎的。平时紧巴巴地过,一日两餐;家里的猫狗只吃一餐。猫受不得苦,跑了。应了猫嫌贫那句话。狗好,无怨气,可惜太瘦。就这样,靠平日里的积攒,年夜饭还是有模有样的。照旧是一张大桌,一张小桌;照旧是三家人;照旧是滿桌的菜;照旧是大门上屋檐下的耀眼的灯光。一阵“噼噼啪啪”的电光鞭炸响后,关上了老屋的大门,团年饭开始了。酒过三巡后,二哥的话匣子打开了。他说的是,过年是中华民族的美好传统;说的是国家发展了,人民的生活越来越好了;说的是我们这个大家庭也兴旺发达了。一句话:尽拣初一的好话说。

  五年前,迁居新楼房的第一个团年饭,是在二哥的新屋办的,还是三家人。这时,二哥已领取了多年的养老金,二嫂也有了城镇居民养老金,生活明显提高了。记得那天,他滿脸红光,满面春风地:“做梦也沒想到,这辈子还能住三室两厅的楼房,太好了!”他知足,他感恩。

  当我沉浸在往事中时,三哥、二姐他们的到来,打断了我的思绪。人都到齐了,马上要开席了。

  和在老屋时一样,三家人,二哥、三哥坐上方,我在另一方紧挨二哥坐,其他人依次而坐。客厅的茶几也算一桌。大人小孩三代人了,哪里坐得下?或坐或站,围饶在一起,热闹。

  这时,二哥发话:“放鞭!吃团年饭!”

  二哥家的团年饭又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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