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鸦的杂乱日常散文

时间:2023-04-30 15:05:57 散文随笔 我要投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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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鸦的杂乱日常散文

  2017年的最后一天,我有几件要紧的事处理。一是在傍晚五点之前要赶到无锡站,把媛儿接回家。在此之前需要去一趟汽车店,由于车钥匙的芯片出了故障触发报警系统,无法正常启动汽车,因此需要重新匹配芯片。第三件是我的电话费用严重超支,得赶在下个月前重新办理业务。

乌鸦的杂乱日常散文

  营业厅的店员问我新套餐要不要绑定副卡,副卡的一切消费从套餐里扣。家里只有我和媛儿是使用的电信号码,可我从来没记过她的号码,只能翻开通讯录。

  钥匙拿回来的时候三点多,媛儿打来电话,列车已达常州,可能提前到达无锡站。

  我从客厅抽屉里拿了包饼干,没来得及泡茶就下楼出发了。

  这个时间段,市区车辆少。一路上驶上常合高速后,峭岐枢纽、璜塘、锡北高速大桥上开始出现元旦假期的车流,显得有些拥堵。到无锡火车站的时候将近四点半。

  打开微信。

  我:你还有多长时间到站?

  媛:在地下道走着呢。

  我站在车站前最显眼的位置,往出站口方向张望,旁边廉价旅馆的老大妈绕在我的身边拉客。感觉周围的风有些冷,把上衣帽子扣在头上。

  我直直地盯着出站口的人流,等到回过神来,媛儿已经站在我面前了。

  她应该是匆忙间下车,以至于背包的肩带把衣领压在了下面。我替她把衣领弄服帖后,接过行李箱。

  车站口拍着长队等掉头的时候,媛儿拢了拢头发。我问她饿不饿,右手边有一包饼干。

  冬天的天色暗得很快,从无锡上高速的时候不过才五点,却已经到了需要开灯照明的地步。媛儿把椅子靠背向后调,闭上了眼睛。

  收费站前排着很长的队,一眼望不到头。车内音响里放着中岛美嘉的《我也曾想过一了百了》:

  曾经我也想过一了百了

  是因为黑尾鸥在码头悲鸣

  随着波浪随意的漂浮消失

  把过去叼走飞远而去吧

  曾经我也想过一了百了

  是因为生日时杏花盛开

  在阳光散下树梢间就这样睡着

  昆虫的残骸是否也会变为尘土呢

  薄荷糖、渔港的灯塔、生锈的拱桥、废弃的自行车

  站在木造车站的火炉前

  心中没有想要往哪去

  今天就跟昨天一样

  如果明天想要有所改变现在就必须开始变

  我都知道我都是知道可是啊

  曾经我也想过一了百了

  是因为心中空了一块

  感觉不满足而哭泣的原因

  一定是因为心中渴望着丰富充实啊

  曾经我也想过一了百了

  是因为鞋子的鞋带松了

  不太会把东西绑在一起

  与人之间的连系也是如此

  ……

  媛儿伸手关掉了音响,歌声于此处停止。

  我相信每个正常人都曾花过很大的力气去心理重建。

  中岛美嘉唱的这首歌,光是一些琐碎的不如意,都会积压成无法排挤的压抑,更别说分量达到改变人生轨迹的重击了。

  我也曾想过一了百了,哪怕是因为某一天疲惫地奔跑中,我的鞋带松了,而我却无法将它紧紧系好。每个不知道为什么活下去而仍在坚强努力的人就像唐吉可德,坚信自己是个骑士,面对着较真的世界进行着较真的搏击。

  太宰治曾在《人间失格》中写到:“我本想这个冬日就去死的,可最近拿到一套鼠灰色细条纹的麻质和服,是适合夏天穿的和服,所以我还是先活到夏天吧。”我想绝境中的人就是因为有这样一个个小小的期待,才能够坚持下去的。

  在我遐想的时刻,耳边传来了媛儿均匀的呼吸声。而离收费还有七八辆车。媛儿头歪在一边,露出白皙的颈部。我把车内的暖气打开,把风往下压。

  媛儿脖子里红色挂饰线已经有些褪色发白。样式还是很久前的单根玉线,在脖子后面简单地打了个死结。我的视线沿着挂饰线进入媛儿的领口,看着她沿着呼吸和心跳起伏的锁骨。

  收费员机械式地问候将我惊醒,夸张的职业式笑容让我毛骨悚然。

  车子在公路上行驶。

  到家的已经七点,叫醒媛儿的时候,她正红着脸颊,把身上的厚毛巾叠起来。

  桌上摆着晚餐,原本沉默寡言的一家,因为媛儿的回家变得热闹。

  我想起前年像媛儿这么大的时候,母亲会在饭桌上突然间地聊道我的出路,然后发生争吵,我离开家。当我晚上回到家,看见桌子上准备的饭菜,还有母亲的留言条:吃了这些早点睡。听到我的声响,媛儿会打开房间门,然后注视着一言不发的我热着饭菜。

  那时候,心里想着明天还是再努力一把。

  媛儿洗澡的时候喊我帮忙调热水器,水温有些低了。以至于她洗完赶紧钻进了被窝。

  2017年的最后一天,99年最后一个孩子也已经成年。朋友圈里都在晒十八岁的自己。

  十八岁,高中毕业。距今四年有余。

  很多想表达的爱意,止于心中胆怯,没有说出来。

  并觉得惭愧,达线纯属运气。

  还有当初决心要树立的理想至今没有找到,我觉得路在脚下,慢慢打算。

  唯一一张记载着我十八岁的照片已经找不到了,上面还有很多可爱的少年。

  新年初始第一天,在八点的时候我把媛叫醒。我和媛在很早的时候约好要一起看《烟花》。八月份在江西出差的时候,听闻烟花要在内地上映的时候,我就在期待了。一段时间后,听闻烟花这部作品在日本本土上映后的反响并不好,口碑差。但却丝毫没有打消我看烟花的念头,兴趣甚至不减反增。

  巧的是我和媛都是岩井俊二的原著粉,从《情书》,到《花与爱丽丝》。我们两个几乎一起看过了他所有作品。媛儿长得很像花与爱丽丝里面女主角的扮演者苍井优,甚至脸上两颗泪痣的位置也一模一样。

  城市里在举行世界马拉松比赛,很早就把市区的路封堵住了,一辆车都进不来。我们两是步行去影院的。

  媛叹了口气:“人这么少,将来统计票房的时候只有我们两个,那真是太可怜了。”说着,将手机展现在我眼前,网上果然只有我们选的那两个中间的座位。

  路过超市的时候,媛拉我进去,挑选零食,蹲在第一排货架前,长发垂过膝盖。她选了一盒琴键巧克力,还有一个果味布丁。我只要了一瓶饮料。

  空空荡荡的放映厅里上映着青春的爱情,忽闪的屏幕前只有一对青年男女,而我们却不是情侣,这也是很有趣的。

  看电影入神的时候两人没有一句话讲,中途我把媛手边的巧克力拿走了。

  她瞪了我一眼。

  我:“甜的吃太多了。”

  影片结尾荧幕上升起了灿烂的烟花,也响起了片尾曲:

  holdmelikeafriend,kissmelikeafriend……

  夏日、青草、微风、当年的冒险感还有女孩子的气息一下子涌进我的脑袋。我们的孩子气都献给了未知的冒险;我们的爱意从不敢表达,却又显露无疑。

  午饭间,我们聊起了电影。

  我:“你觉得怎么样?”

  媛边吃东西边讲:“我首先来讲一下,新房导演不尽人意的地方。第一,是最重要最致命的一点,男主的配音实在漏洞太多,棒读严重。在我心里适合这类电影的声优排在第一的是入野自由,作为配角的宫野真守反而成为了支柱,引导着两位主角。第二,新房导演在里面掺杂的无聊段子把气氛毁掉了。第三,主角其实是孩子气的,改成初中生设定并不能改变这一事实。”

  我说:“故事还是不错的。”

  媛:“嗯,一方面大家相约去远方的灯塔验证烟花其实是扁的,另一方典道和及川一起私奔,那种冒险的兴奋感会一下子充满人的脑袋。

  典道和及川其实没有爱情发生,只有遗憾发生。典道没有一个作为主角的觉悟,只有懵懵懂懂对女孩子的幻想。而及川奈砂只有无法压制的孤独感。

  烟花在这个世界里只能是圆的,无论是不是从正面看。而孩子在这个世界里终究是孩子,无法做出更多。

  无论典道是借助一颗诡谲的玻璃球穿越时空还是只是在心中的重演,那都是典道的遗憾所化,是一种弱者的姿态。

  等待电车驶来的那一站,叫做し,与“如果”、“要是”同音,最后两人回到了那里。一切都暗示着这是不可能存在的这一事实。加之,典道一直念叨的“要是那个时候”更说明了,这作品只是一个成年人对于年少时候遗憾的一点弥补,但无从真正弥补。

  从及川这一方面来说,感谢动画作品保留着她的神秘与可爱,还有勇敢的孩子气。在我这看来,她所展示的东西并不是成熟,而是在撒娇,在泄愤。

  最后,及川对典道说:我们下次会在什么时候相见?会在哪一个世界相遇?我想这就是现实,及川会接受转学,然后和少年告别,最好,一起去看完那场夏日的烟火。像朋友那样拥抱告别。

  其实影片更重要的是想说明陪伴的重要,无论是一起看烟花也好,还是一起上学放学,一起度过那些时光,陪伴才稍稍使得人心温暖。”

  陪伴才是最重要的么?我想起了我们兄妹俩初中小学一起上学的时光。

  我正惊讶于媛儿这番鞭辟入里的影评,她提醒道:“你的面都快凉了。”

  “正好想吃凉面。”

  我悄悄地在商场中挑了一根玉线,晚上在家的时候照着百度上的指导编秘鲁结,无奈的是,我对此实在没有天赋。

  我在客厅喊媛的名字。媛从房门露出头来。我把她拉到我的房间来,推着她的肩膀,让她坐在椅子上。

  她看着手机打结,眼睛离得很近。

  我推了下她的额头,示意她离远点。

  媛:“最近眼睛也不太好了,可能有点近视。”

  我:“什么时候去验下光。”

  “啊,我可不想和你一样戴眼镜。”

  “那看得清么。”

  “好了。”

  媛把打好的结递给我。

  我示意她把脖子里的老挂饰摘下来,我帮她换上新的线,又套回她的脖子。

  “元旦礼物,惊不惊喜?”

  “你呀你,我早猜到了。”

  媛儿走到我床边的书架前,准备挑书看。

  “你什么时候多了那么多探案集?”

  “十一月时大减价买的。”

  她仔细地挑了落地架最下层的一本,慢慢翻着。

  她站起来,头快要撞到壁橱的时候,我伸手垫在了她头顶心,激烈的疼痛感向我的手背袭来。

  我捂着手坐在床沿。媛也坐在我身边。她笑了:“没事吧,过一会就好了。”

  “嗯。”

  “最近还写东西么?”

  “好久没写了。”

  “懒了?”

  “不是。人需要相信自己有某种才能,并且用尽全力去实现它。”我叹了一口气,“以前,我觉得我有写作的才能,但现在发现并不是这样。想着这样很累,还有那么多杂事等着我。我就暂时先放弃了。”

  “你不是说,还有读者等着你么?”

  “吹牛的事情也能当真啊。”

  “说实话,我也不喜欢你写的东西。你还偏要频繁地把文章发在朋友圈。我就想,你什么时候可以停止。”媛仰着头,手指敲着书本,“后来你向我炫耀,你找到了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还加入了他们的社团。我想可能你那样的狗的屁文章继续写下去也还不错。所以,你现在要离开他们吗?”

  “也许吧。”我没敢再多说什么。

  灯光下,媛儿始终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两人沉默了很久,她吞吞吐吐地开口:

  “听妈讲,你这一年的工资又没了。”

  “嗯。”我只是这样回应,我们也许都不是那么想提起这些话题。

  事情发生在不久前的十二月。好赌成性的父亲用我们的住房抵押了几十万,结果输得一干二净。我和母亲别无选择,只能一同拿出积蓄还清了银行的钱。并将房产过户给我。事情到此也告一段落。

  我回想起从小到大兄妹两和母亲的艰难生活,一行泪水毫无征兆地流下来了,顺着脸颊淌到嘴角。想掩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媛儿脸上挂着歉意,她放下书,爬上我的床。跪在我的身后。将我搂在她的怀里。

  她一只手摸着我的头,另一只手抱着我。

  媛呵斥我:“头别转过来。”

  她慢慢地把头靠在我的肩膀,对我说:“你做了最好的事,其他任何人都不可能做得你那么好,毕竟你是世界上最顽强的乌鸦哥哥。所以别这么没出息了,好吗?”

  我难过的心情得以舒缓,媛儿这话来自村上的《海边的卡夫卡》,卡夫卡在捷克语中有着乌鸦的意思。

  我在体味媛胸膛那温暖的触感,她的发丝正垂在耳边。虽然是妹妹,但在无数个夜里,也对她有过青春的幻想,就像田村卡夫卡,对于樱花和佐伯女士的幻想。

  我的脸开始发烫。

  媛抱在我胸前的手臂突然勒住我的脖子,另一只手按住我的头。

  “快放开我,要死了。”

  媛松开了我,“别想太多了,最好早点睡。”

  她走出了我的房间。

  我躺着松了一口气。我想,一觉醒来,像书里写的那样,成为新世界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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