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里的北川优美散文
一年了，一年之中的这些日子，伤口是否已经结痂，那片土地上的喘息是否已经平静?我想在这个夏天的门槛，俯下身子，屏住呼吸，来倾听这崇山峻岭中万物生长的声音。
我来到了北川。那一瞬间的山崩地裂，为这里命名为“灾区”。在这片被感恩浸透的土地上，依然有全国各地志愿者忙碌的身影。在汇成了森林一样的手臂中，新家园的建设正在快马加鞭。北川人告诉我，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告别“灾区”这个称呼，新的北川，将会刷新在中国的版图上。北川人捂住胸口这样说，他们在心理上已经一次一次冲关。你看在活动板房上课的孩子们，经历了疾风骤雨的花朵们，笑容依旧甜美灿烂。这样的笑容，在灾区传递，在灾区温暖相拥。
在北川的乡村，我还看到了涌动的麦浪，水墨画一般泼墨在惊痛过后醒来的大地上。我细细倾听山野中弥漫的声音，在来临的五月里，这个涅槃的季节正涉水翻山而来。我接连走进活动板房的人家，以一个游子的身份回到他们中间去。艳丽的羌服、红辣椒、孩子的书包、老人的拐杖、生产的农具……这些生活中的道具，正悄悄返回到他们日常生活的轨道上来了。
我来到北川一户活动板房里的人家。去年5月那天，有两家人，无声无息走了7口人。一个男人的家，妻子、儿子、母亲、舅舅走了。一个女人的家，丈夫、公婆、姨娘走了，留下了在学校废墟中逃生的女儿。她正读高二的女儿，在废墟中收养了一只野猫，妈妈问她，为什么要收养?女儿回答说，妈，它也是一条命啊。
今年春天，男人和女人组成了一个家庭。她的女儿仍叫他“叔”，孩子一直把父亲的照片放在贴身的衣服里。他把儿子的照片放在床柜旁偶尔望一眼，她把离去丈夫的照片放在枕下偶尔流下泪。十多年的日日夜夜啊，要想把一个人扎在心里的根痛痛快快地拔出来，还是太难了。清明那天，他们一家人去半山遗址向废墟的北川县城默默燃香祭拜。肃穆的空气中，苍凉的北川县城没有一丝声音，它在一片废墟里睡去了。回来的路上，16岁的女儿在废墟旁，看到一束在风中摇摇摆摆的野花，她快乐地奔向那花，把花从泥土里轻轻拔起，捧到胸前，轻轻地嗅着那花香。女儿把花捧到一家人面前，让他们一一闻闻那花香。刚才还是一脸沉重的男人笑了，说:“呀，这花好香!”她把花捧在怀里，突然朝着他轻轻叫了一声:“爸!”男人一下泪流满面。
晚上，我和他们一家人闲聊着，那女人捋了捋额前的发，她用坚定的的语气告诉我:“过去了，都过去了，一定会好起来的!”说这话的时候，我看见了她眸子里闪动着的亮光。她的母亲，一位80多岁的.老人，拉住我的手说了一句话，活下来的，得好好活，得对得住那些走了的人，让他们放心。
在北川，20个破碎的家庭，在今年春天的同一天，举行了盛大的集体婚礼。起初，他们也许是相互疗伤，咬着嘴唇开始艰难的重组。后来，他们才感到，只有好好的生活，才是对亡者最好的安慰。
在一场慰问演出中，我看见了那个在地震中截去一条腿的北川女孩，她那么优雅地站立着向父老乡亲们表演独舞。我想起在北川一处山崖上见到的一棵树，两端的树丫在那惊天一震中爆裂成两半，然而，这棵断裂的树，又昂起头，再次落地生根发芽了。
这不是整个灾区的最好缩影吗?一棵树，这片土地上的人，他们以再生的姿势，让你感受这处处涌动的、扑面而来的生命生长的气息，正汇成一个季节的合唱，在废墟上迎来一个山花烂漫的季节，一个新家园的蓝图，也已经在湿润和带着土地咸腥味的风中，浮现出美好的轮廓。
离开那片土地的时候，正传来一个婴儿嘹亮的啼哭声。这是北川一个唐姓人家，在这个初夏迎来的新生命，他被改名为唐川曦。这个新生命到来的啼哭声，让我也真真切切听到了灾区万物生长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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