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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儿园内做游戏受伤，谁担责？
作者：繁星
妇女生活·现代家长 2015年08期
大凡上过幼儿园的人，都做过“老狼几点了”的游戏。令人想不到的是，这个常见的游戏竟然会引发一场纠纷。在湖南一所幼儿园，小班学生军军在老师组织下做这个游戏时，不慎摔断了腿，花费医疗费上万元，并构成九级伤残。伤在儿子身，痛在父母心，这是老师的责任啊，军军的父母一怒之下，把幼儿园告上了法庭。
孩子在幼儿园正常做游戏受了伤，幼儿园要不要担责？2014年国庆节前夕，湘中某市两级法院经审理，给出了清晰的答案。
意外：幼儿做游戏时受伤
时间回溯到2011年初，赵伟和潘璇夫妇眼看着儿子军军到了该上幼儿园的年龄了，夫妇俩把住所周边的幼儿园考察了个遍，既现场察看，又走访家长，最终把目光锁定在离家不远、每个月收费1280元的新苗幼儿园。对赵伟夫妇来说，这个收费有点儿贵，不过，幼儿园口碑不错，环境也好，尤其让夫妇俩喜欢的是，室外有塑胶铺就的操场，孩子们进行户外活动，打打闹闹，磕磕碰碰，也不至于受伤。过完年，赵伟夫妇带着儿子到新苗幼儿园报了名，交了费，军军便成了新苗幼儿园的一名新生。
军军是个活泼开朗的孩子，很快适应了幼儿园的生活，经常给父母带来惊喜。看着儿子每天上学，每天进步，赵伟夫妇十分高兴。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一场意外突然降临到了天真无邪的军军身上……
2012年8月的一天，新苗幼儿园照常开园。
这天上午9点，到了课外活动时间，陈老师、刘老师等4位老师带着幼儿园小1班、小2班共17名小朋友走出教室，来到了铺设着塑胶地板的操场上，玩“老狼几点了”的游戏。游戏开始前，陈老师耐心地向小朋友们讲解游戏规则。
小朋友们听完老师的讲解，很快就掌握了游戏要领，在4位老师的带领下，兴高采烈地玩了起来。
游戏中时间过得飞快，不知不觉，轮到军军当“老狼”了。军军对这个游戏已经十分了解，没等老师吩咐，就主动站到队伍最前面，认认真真地当起了“老狼”。军军在前面慢慢地走，小朋友们一蹦一跳地跟在后面齐声问“老狼老狼几点了”，“1点了”、“2点了”……当军军说到“天黑了”时，后面的“小羊”四散跑开，军军则急忙转身追赶。然而，意外就在这一刻发生，“老狼”没有捉到“小羊”，自己却脚底一滑摔倒在地，大声哭了起来。
按理说，塑胶场地上摔一跤，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但很快，幼儿园的老师们就从军军的哭声中感到了异常。老师们第一时间打电话通知了军军的父亲赵伟，并对军军的伤情进行了简单救治。
听说儿子受了伤，赵伟撂下手中的活儿，心急火燎地赶到幼儿园，并当即与幼儿园老师一起，把军军送往附近的医院治疗。
对错：家长、幼儿园对簿公堂
医院对军军进行了全面检查，结果显示，军军这一跤的确摔得不轻，竟然骨折了，难怪军军表情这么痛苦。伤在儿子身，痛在父母心，赵伟夫妇十分难过，幼儿园的老师也十分难过。
在医生对军军检查的过程中，幼儿园老师向赵伟详细述说了事情发生的经过。可幼儿园老师的述说，没有消除赵伟的疑虑，在塑胶场地上做游戏时摔一跤，怎么就骨折了？他心里冒出一个大大的问号。只是，当时去追究谁来负责任不是时候，更何况，幼儿园一直积极配合，还说军军住院的医疗费用都由他们先行支付。
军军住院的日子，幼儿园老师常来探望。对于事发时的情况，赵伟夫妇也多次偷偷地问儿子，军军的回答与老师讲的没有出入，从其他孩子中询问得来的答案，也证实幼儿园老师没有说谎。怎么就那么倒霉呢？看儿子躺在病床上，赵伟夫妇只能偷偷抹泪。
17天后，军军出院了，其伤情最终诊断为：右肱骨远端骨骺分离。医院为其实施了右肱骨外髁骨折切开复位内固定术。1个月后，为取出固定物，军军再次住院11天。先后两次住院的医疗费13750元，全部由幼儿园支付。10天后，赵伟夫妇带着军军到医院复查，影像学诊断为：右肱骨外髁骨折改变，建议定期复查；右肱骨尺关节前软组织钙化灶，考虑骨化性肌炎，建议结合临床治疗。
复查结果让赵伟夫妻已经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儿子的伤情会不会还有反复？伤情会不会在儿子身上留下后遗症？这让夫妇俩更加看重赔偿问题。而此时，赵伟夫妇向幼儿园的索赔已经展开。
赔偿的事要落地，得先确定损失数额。2013年初，赵伟向湘雅二医院司法鉴定中心提出申请，对军军的伤残等级进行鉴定。经鉴定，军军右肱骨外髁骨折内固定取出术后，被评定为九级伤残。同时，鉴定书还表明，因被鉴定人为幼儿，骨折线通过骺软骨，需随诊观察2～3年，如肘出现内翻或外翻畸形，可重新鉴定。
伤情还可能有反复，这样的结论让赵伟夫妇心情无法平静，偏偏在赔偿的事上，这时又出现波澜，更让夫妇俩烦恼不已。意外发生后，幼儿园积极配合治疗，全部医疗费由他们支付，进行司法鉴定的费用，也是他们支付的，可现在要他们赔偿全部损失，他们却不干了。
在幼儿园看来，如果军军受伤的全部损失由他们承担，他们很冤。军军受伤后，老师们仔细回想了事件的全过程，他们觉得，在组织孩子们做游戏的过程中，没有任何过错。场地是塑胶场地，游戏是传统游戏，老师有4位，而且军军和其他小朋友没有碰撞，摔倒受伤纯属意外，既然是意外，那就不该由幼儿园担全责。幼儿园支付了全部医疗费，那是因为军军毕竟是幼儿园的学生，而且是在幼儿园内受了伤。承担了全部医疗费，不意味着幼儿园要承担全部责任。幼儿园表示，家长把孩子送到幼儿园，不是把责任都抛给幼儿园，幼儿园只对自身有过错的行为承担责任。一个成年人在大街上行走都可能摔倒受伤，何况一个正在做游戏的三四岁孩子，不能以结果来反推责任。父母是孩子的监护人，对于孩子的安全负有直接责任，孩子因意外受伤了，责任首先该由父母来负，而不应归咎他人。
对于幼儿园的说法，赵伟夫妇无法接受。多次找幼儿园索赔无果后，赵伟以军军为原告，自己为法定代理人诉至法院，请求判令幼儿园承担事故的全部责任，赔偿军军伤残赔偿金、后续治疗费等15万余元。
2013年7月，法院受理了这起案件。幼儿家长与幼儿园对簿公堂，这起特殊的校园伤害赔偿案件就此拉开序幕。
判决：公平责任了却纷争
纠纷进入法院，如何化解自然由法律来说话。鉴于案件的特殊性，而且军军在出院后已重新进人新苗幼儿园学习，法官作了大量调解工作，无奈双方依然各持己见，最终未能和解。
赵伟的道理很直白，我把孩子交给幼儿园，幼儿园就要负责孩子的安全，现在孩子在幼儿园受了伤，幼儿园就要承担全部责任。何况，军军的受伤，与幼儿园老师的行为脱不了干系，如果老师在组织小朋友们做游戏时，更加认真一些，更加谨慎一些，军军就不至于受伤。
幼儿园则坚持，他们很无辜，在军军受伤这件事上，他们没有过错。幼儿园向法庭提交了《3～6岁儿童学习与发展指南》，这是教育部为指导幼儿园和家庭实施科学的保育和教育，促进幼儿身心全面和谐发展专门制定的。根据《指南》，对这个年龄段的儿童，要利用多种活动发展他们的身体平衡和协调能力，要发展幼儿动作的协调性和灵活性。幼儿园向法庭提交的《幼儿园教育指导纲要（试行）》，也要求幼儿园要增强幼儿体质，培养幼儿健康生活的态度和行为习惯，而方法就是开展多种有趣的体育活动，特别是户外的、接触大自然的活动，培养幼儿积极参加体育锻炼的积极性。发展幼儿动作的协调性、灵活性。不能因为做游戏可能发生意外就不做游戏，相信如果这样的话，家长们就不会把孩子送到幼儿园了。何况，“老狼几点了”游戏就是根据前述规定及教学需求设置的，这个游戏是全国范围内幼儿园普遍采用的游戏，大班孩子可以做，小班孩子也可以做，幼儿园安排孩子们做这个游戏没有任何问题。幼儿园为17名孩子安排了4名老师，活动放在铺设塑胶的场地上，地上也没有积水，在游戏的组织上，幼儿园没有过错。《侵权责任法》第38条规定：“无民事行为能力人在幼儿园、学校或者其他教育机构学习、生活期间受到人身损害的，幼儿园、学校或者其他教育机构应当承担责任，但能够证明尽到教育、管理职责的，不承担责任。”幼儿园认为，军军在游戏过程中摔倒受伤，纯属意外，幼儿园没有过错，不应当承担赔偿责任。
法庭交锋，幼儿园言之凿凿，还摆出了法律条文，似乎军军受伤应当咎由自取，其损害赔偿请求难以得到支持。可军军还只是个不到4岁的孩子，身体智力发育有限，自己又能有多少过错？板子全部打在军军一个人身上行不行？他的损失该不该有人来分担呢？
法院认为，新苗幼儿园在教学过程中选用的“老狼几点了”游戏，为幼儿园普遍设置的传统类游戏课程，该游戏的设置未超过幼儿正常的认知能力和体力能力；同时，该游戏系在干净的塑胶场地进行，由4名老师在场组织、指挥，且事故发生时操场上并无积水，不存在老师人数安排、场地设置、选用方面的安全隐患；游戏开始前，老师也讲解了游戏规则和安全注意事项且未擅离职守，故新苗幼儿园老师已尽到教育、管理职责，对军军受伤的事实不存在过错。军军系无民事行为能力人，在“老狼几点了”游戏中摔伤系瞬间发生的意外事件，对此也不存在过错。但无过不等于无责，过错责任之外还有公平责任，《民法通则》第132条规定，当事人对造成损害都没有过错的，可以根据实际情况，由当事人分担民事责任。根据公平原则，结合本案的实际情况，酌情确认军军与幼儿园各自承担50%的责任。军军的损失为医疗费14450元、伤残赔偿金为85276元，其主张的后续治疗费，因尚未实际发生，不予处理。新苗幼儿园已赔偿14450元，还应赔偿35413元。据此，判令新苗幼儿园赔偿军军35413元。
一审宣判后，军军一方不服，以新苗幼儿园未尽到谨慎注意与保护义务，原判适用法律错误为由，向中级人民法院提起上诉。2014年国庆节前夕，湘中某中级人民法院依法做出了驳回上诉，维持原判的终审判决。
正所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遭受损害之后怎么办？人们的第一反应是向侵权人索赔。此时，过错是双方关注的重点。谁之过，谁担责，责任与过错相当，在一般侵权损害赔偿纠纷中，这是妥善处理纠纷的不二法宝。但若双方都无过呢？此时受害者是否只能打掉牙齿往肚里吞，默默地独自承担损失？也不尽然。这时，法律显现出温情的一面，公平责任原则会让受害者得到些许抚慰。
公平责任，是指侵权人和被侵权人都没有过错，在损害事实已经发生的情况下，以公平考虑作为标准，根据实际情况和可能，由双方当事人公平地分担损失的侵权责任形态。像本案，军军受伤发生于幼儿园内，负担教育、管理职责的幼儿园是公平责任的一方；赵伟是军军的父亲，也就是军军的监护人，对于孩子的安全义不容辞，是公平责任的另一方。家长与幼儿园，双方公平地分担责任，保障孩子健康成长，体现的正是公平责任的精髓。公平责任既能有效地保护当事人的合法利益，又能及时地解决侵权损害赔偿纠纷，防止事态扩大和矛盾激化。就拿本案来说，军军一方不服一审判决，是否服终审判决也难说，但设想，没有公平责任原则，其必将是另一番心境。从这个角度来讲，军军一方无疑是公平责任原则的受益者。（文中当事人系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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