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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瘦的毛笔
他似一支清瘦的毛笔，他是我的邻居。小时候住在老家，他家陡极了的楼梯只与我家一墙之隔，而从我家的楼顶也是可以看见他家的堂屋。每当我爬上楼梯的时候，不是看到他在院子中踱来踱去，就是他又在洗毛笔了。
他时常抽烟，在楼顶上，他总是伴着夕阳的余晖，从口中吐出的烟，和烟囱里的白烟一起飘向远方，只留下了他清瘦的背影……
后来我长大些，他就不再写毛笔字了，也不再年轻。听说他年轻的时候，手不离毛笔，写的字苍劲有力，他十分的清瘦，长了一张文人的脸，面颊上的肉凹了进去，瘦的很像个骷髅。从前家里过春节，对联不是买的，附近的春联全凭他手写，不收任何的报酬。他热爱这件事一一这件他做了多年的事。
春节期间，寒冬中，很少下雪，没有暖气的农村冷极了，他家院落异常热闹，他写毛笔字之前，一定会谨慎又小心的从橱子的最上层拿出他的毛笔和墨汁。那是个金色漆色的柜子，柜子把手上的漆早就没有了，大概是他经常取放的缘故吧。那时我还小，不知他写破了几支笔毛，换了多少次毛笔，却依旧没有换掉他对毛笔的毕恭毕敬的态度。他总是去洗净手，哪怕在冰水里，他脸上笑嘻嘻的，高兴地像个孩童一般，他念叨：“我洗个手就来，手脏，免得把红纸染脏”，或许穿着棉袄不好写，他动作麻利的脱了厚重的棉衣，随手扔在一旁的桌子上，他向上撸了撸袖子，仔细的卷好，生怕在他写的时候那不听话的袖子滑落，妨碍到他。
他蘸了蘸墨，毛笔的笔头吸满了墨水，在干的时候会有几根毛向外翻，但不知为何，吸了墨后，便听话的聚在一起了。他用手找好了位置，比划了好大一会子，嫌距离小亦或是嫌字体可能会分布不均。他认真，专注，好像没有任何事会打扰到他，他果然又因为爱好变得年轻起来，幼稚起来了。只见他的大手一挥，苍劲有力却不粗糙，粗犷中又夹杂着一丝的温柔与婉转,像战场上的将士，金戈铁马，骁勇善战，又像楼阁中女子的昆曲小调使人捉摸不透，却又清晰明了。他眼前一亮，右手端着下面，左手用两根手指紧紧捏住，仔细地端详了一下，念着对联上的字，大家都会夸赞他一番，腼腆的笑容浮现在他的脸上……
这几年， 家里的对联都是集市上买来的，金色的，黑色仿毛笔式的，都只不过是机器印刷的罢了，千篇一律，毫无新意,少了些烟火味道。
再也没有人找他写对联了，毛笔也被搁置了，也许偶尔他一人独饮时，会写上几笔吧，可是却再也没有了从前的感觉。他还是那么清瘦，抽着烟，站在顶楼上，像一枝废旧了的毛笔，更像极了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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