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纽约的皮格马利翁
[摘 要] 伍迪·艾伦的电影《安妮霍尔》与萧伯纳的戏剧《卖花女》具有很大程度上的互文性。电影里的艾维俨然是现代纽约的皮格马利翁,他和安妮交往期间一直试图塑造安妮,期望她能够在精神层面提升,了解自己乃至和自己对话。然而安妮逐渐实现自我成长,摆脱了艾维的掌控,并且最终离开他。在《卖花女》的基本脉络之上,艾维、安妮和纽约共同构成这部电影的张力点,伍迪·艾伦这部经典之作由此散发出经久不衰的魅力。 [关键词] 皮格马利翁;自我成长;地方主义 《安妮霍尔》获得1977年奥斯卡最佳影片等四项大奖。作为伍迪·艾伦招牌都市喜剧的典范,该片混合现实与超现实场景、后现代碎片化叙事、不时直接与观众对话等别具新意的手法对后来的影视剧有很大影响;戴安基顿饰演的安妮在片中的中性扮相也成为一种时尚。时至今日,这部电影从各方面来看丝毫没有过时,伍迪·艾伦将它列为自己最满意的作品之一。 从文本角度看,电影《安妮霍尔》与萧伯纳的戏剧《卖花女》具有很大程度的互文性。法国符号学家克里斯蒂娃提出,一个文本和另一个对其进行吸收、改写的文本,二者的影响与被影响的关系构成一种互文性;一个文本对其他文本的吸收、回应和转换,实现一个能指体系向另一个能指体系的易位,这就形成互文。换言之,叙事借用曾经有过的文本,置于新的时空语境下,进行阐释和发挥,传达出新的意义。戏剧《卖花女》原文标题就是皮格马利翁,所指男主角,能指指向希腊神话——雕塑家皮格马利翁谁都不爱,却爱上创作的象牙雕像,最终爱神给他触摸雕像赋予生命,成全他的爱情。然而,萧伯纳写作之意不在爱情而在表现社会阶层问题:《卖花女》以伦敦阶层严明的社会为背景,语言学家息金斯教授和朋友打赌,要让卖花女伊莉莎三个月内变成上流社会小姐。息金斯通过对她发音吐字到言谈举止的严格训练,这一近似疯狂的试验最终大获成功。萧翁笔下的伊莉莎并非神话中的雕像,戏剧结局并不是童话式的二者从此幸福地生活在一起,萧伯纳在附注中指出,个人成长和社会局限使伊莉莎选择佛莱第而非息金斯。《安妮霍尔》则是发生在纽约的皮格马利翁新传:艾维和安妮在交往期间,一直试图塑造安妮,期望她能够在精神层面了解、提升乃至和自己对话。然而安妮逐渐实现自我成长,摆脱了艾维的掌控,最终离开艾维。艾维和息金斯、安妮和伊莉莎在脾性和成长方面都能构成平行,《安妮霍尔》的时空特色在《卖花女》为底板的对照解读之上,通过艾维的死守纽约而极力改造安妮、安妮的开放心态并不断成长逐一展现。 一、艾维:纽约的皮格马利翁 伦敦的皮格马利翁息金斯对一切可以作为研究对象的东西都有浓烈兴趣,研究起来不管自己和旁人,也不顾他们的感情。尽管他颇为专断独行,但做人坦白没有恶意,所以周围人不同他计较。加拿大文艺理论家弗莱在《批评的解剖》中针对喜剧角色分析指出,“气质在戏剧中的作用表现为一种束缚状态,也可以称之为仪式性束缚状态。他对自己的气质着了迷,于是,他在剧中的主要作用就是重复表现他着了迷的状态。”(《喜剧:春天的神话》P58)《卖花女》中的息金斯和《安妮霍尔》中的艾维都属于这样有强烈喜剧效果的主人公。 《安妮霍尔》以艾维的焦虑作为电影幽默的模式:纽约的皮格马利翁艾维总固执于某些东西,从而不停地给自己找麻烦。“忧虑是一种精神现象……我们最大的恐惧就是死亡……于是幽默似乎又一次成为有效的精神武器了。”(《喜剧:春天的神话》P112)艾维通过片头讲的笑话“这里的食物那么难吃,分量又那么少”已经表明了他的人生态度——活着非常无趣,却还是怕活得不够长久。他不是被自杀困扰,而是被死亡困扰,再怎么看这个世界不顺眼也还是要活下去:当他坐上患自杀妄想症的安妮弟弟驾驶的汽车,一路紧张得差点被吓死。 在这个不断膨胀、终将灭亡的宇宙世界中,艾维通过爱情关系来分散注意力,摆脱空虚冰冷的痛苦现实,试图借此赋予人生意义和价值;可惜艾维婚姻都以失败告终,拼命塑造安妮后安妮还是离他而去。艾维满腹牢骚,朋友洛伯和前妻认为他看什么都是阴谋论。他无法享受生活,这基本都源于他所谓忠于自我的执拗的坚持:往往在无所谓轻重或者不该遵循的所谓原则上毫不妥协,完全不考虑相左意见。弗莱认为,做得太过分的重复或不能导致任何结果的重复属于喜剧范畴。作为单口相声表演者的艾维固然颇有才华,但是其挑剔和难以取悦从影片开始就一览无余:约会去看电影,安妮迟到两分钟他就拒绝入场;他不开车不愿意住乡村,心理医生一看就是十五年。他母亲和息金斯母亲一样,很早就对儿子的古怪固执颇为不满:指责他老把人往最坏处想,和任何人都处不好,总和这世界格格不入。 息金斯出于打赌而开始训练伊莉莎,而艾维则是出于希望和安妮深入交往。安妮虽一时看来没有完全能够跟上艾维的思路,但能在艾维说俏皮话时给出有趣回应,这让艾维产生兴趣;这一重要特质在艾维后来再约会满脑子艺术理论的记者反倒觉得索然无味这个情节里得到充分印证。于是他不断向她灌输诸如“人生分为可怕和可悲两种”的论调,把和自己相关的东西堆到她面前:到书店买关于死亡主题的书送安妮,带她去看冗长乏味的纪录片,付钱让她去看心理医生,还逼着她去念诸如“俄国文学中的存在主义主题”这样的课程。他不遗余力要成为安妮的精神向导,也去听安妮唱歌并鼓励她坚持下去。伦敦的皮格马利翁息金斯告诉母亲把一个人变成另一个人是多么有意思,因为这个事情太具挑战性而兴奋不计后果,全然不想伊莉莎给重塑后何处去的问题。纽约的皮格马利翁希望对方跟上自己思路体会而塑造对方,但是当安妮和文学课老师稍微走近点,他就骂大学教育是垃圾,大学老师是骗子;安妮去看心理医生,一周内就达到和他很不一样的效果,他就揪住安妮的口误不放。艾维把安妮这样一块有天资的玉石琢磨成迷人的璞玉,但最后随着艺术品成形却失去了它:安妮和制作人托尼到加州发展去了。这让艾维方寸大乱,再哀求试图挽回也无济于事,只能通过创作一部结局符合自己期望的戏来弥补现实缺憾。 二、纽约:艾维作茧自缚的地方主义 之所以说艾维是纽约的皮格马利翁,是因为他身上有着强烈的纽约烙印。伍迪·艾伦从1965年起几乎每年都有作品问世,在2008年的《午夜巴塞罗那》转移到欧洲之前,他的四十余部电影都发生在纽约。借《曼哈顿》里的艾萨克之口,伍迪·艾伦道出了心声:“纽约是他的城市。永远都是。”《安妮霍尔》里既有浪漫的布鲁克林大桥背景下的亲吻画面,又有艾维独自落寞走过阴冷的曼哈顿远景,中央公园是甜蜜约会的场所,纽约的街景和天际线频频出现。纽约,和永远絮絮叨叨的男主角一样,是其电影一大无声的主角,而这个角色的凸显,在《安妮霍尔》片中主要通过艾维的极端地方主义来表现。 艾维过于封闭地用纽约特有文化来定义自己,由此作茧自缚。他和来自其他文化的人难以有效沟通,容易觉得别人的行为不可理喻,完全不愿意接受别人的文化方式,由此削弱了人际关系和生活选择。艾维片尾导演的弥补现实遗憾的话剧里,女主角说“纽约有什么大不了,那无非是个濒死的城市”,但是艾维就是离开不了。他说没想到会和一个嘴上挂着“啦嘀嗒”的女孩约会,此前的两次婚姻都是和纽约女孩缔结的,艾维也确实如同话剧女主角一语道破的,和纽约一样,是个孤岛。 艾维生长在布鲁克林的犹太家庭,对纽约之外的生活方式都不予以考虑,对离开纽约有天生的恐惧。在遇见安妮之前,同样在布鲁克林长大的朋友洛伯劝他搬到阳光灿烂的加州去,认为那里有着更开阔的演艺事业前景;艾维完全不接受,对加州不屑一顾,说加州没文化得可笑。后来艾维和安妮去加州看望已经搬到贝弗利山的洛伯,一路上安妮很欣赏加州的温暖晴朗、干净安全等好处,而艾维竭力死守顽固不化的地方主义姿态,颇煞风景极尽挖苦加州。他无法像安妮和洛伯那样赞赏、接纳不同的社会环境,拓宽文化界限,更不可能参与其中进行冒险。安妮曾经点餐出现不地道得离谱的三明治让他略为不快,然而到了加州安妮正是因为轻松地由着自己的路数,用开放的心态学习新鲜文化得以成长,反倒是艾维无法理解又无力左右新状况,尽管他也到过加州几次了。 三、安妮:实现自我成长的卖花女 艾维死守地方主义,使他无法接受陌生环境,而形成对照的,是安妮拥抱学习各类新鲜文化:这和卖花女伊莉莎要求精神平等一样,都构成了叙事向前发展的动力。弗莱认为,“传统的偶像破坏是萧伯纳很多戏剧的核心原则,其中,忙碌而善于经营的女主人公通常主导着舞台。她通常是革命性常识的代言人,而围绕在她身边的男性却表现出各色反动的意识形态。他个人的最爱是富于行动的女性……女主角的行为不但是他的喜剧的原动力(他的喜剧的情节实际上是女主角自己完成夙愿的梦),也是很多喜剧的原动力。”(《世俗的经典》P85)《卖花女》剧中伊莉莎从街头卖花女到想用积攒下来的钱进行学习来赢得更好的生活机会,到最后如何在现实的局限中获得新生活,一路成长都体现了她追求理想和人格独立的发展变化。 《安妮霍尔》中,安妮在恋爱过程中日渐形成轮廓清晰的自我,完成蜕变成长。刚和艾维在一起的时候,她比较依附艾维,听从他的安排;但是不同于艾维的地方主义,她对一切都有着开放的心态和接受度,愿意认识不同的人,学习新的文化。安妮的歌唱事业逐渐有了起色,会表达自己的想法,能和阿尔维争吵。最终他们决裂,安妮去加州发展事业,也许还会和不同于艾维的好莱坞人开始新恋情。安妮对艾维说,她在他的帮助下找到了自我,但两人的关系已经覆水难收,只能做朋友。至此,安妮已经形成了独立的思想和人格,不再是那个听任他指导的女孩,两人已经有太多的思想上的差异,当她认识到自己的感觉也很重要并且有能力选择自己生活的时候,便不再忍受训导者艾维专横自我、神经质等缺点,两人的关系不可避免地走向终结。 安妮曾认为艾维对自己不够认真,自己不够聪明,但是她的天分和开放心态,使她能够从跟随艾维的引领,到最后不断拓展文化界限,实现自我成长,获得了自信和更上一层楼的独立。然而,伍迪·艾伦的视角还是颇为大男子主义的——影片中安妮带着新男友看了《忧伤和悲怜》,艾维不仅通过写的话剧聊以自慰,在这个细节上,伍迪·艾伦让艾维也获得一点点精神胜利。 四、结 语 萧伯纳借用希腊神话典故的框架讲述伦敦社会百态和女性逐渐形成独立意识的故事;大半个世纪之后,影片《安妮霍尔》运用喜剧幽默手法,讲述一段恋情的开始到终结,展现新的时代精神和纽约文化。不管是女权主义运动后的社会风潮和氛围,还是充满机智诙谐妙语的恋爱双方,不管是纽约特有的城市魅力,还是伍迪·艾伦知性智慧时时闪现的哲学思考,《安妮霍尔》在向经典致敬之余,更以其超越自身时空限制的表现力,以举重若轻的方式,成为新的爱情喜剧经典。 [参考文献] [1] [美]马克·T·科纳尔,伊恩·J·斯考伯,编.伍迪·艾伦与哲学[M].李宏宇,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0. [2] [加]诺斯罗普·弗莱,等.喜剧:春天的神话[M].傅正明,程朝翔,等译.北京:中国戏剧出版社,2006. [3] [加]诺斯罗普·弗莱.世俗的经典:传奇故事结构研究[M].孟祥春,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0. [4] [英]萧伯纳.卖花女[M].杨宪益,译.北京:中国对外翻译出版公司,2002. [作者简介] 赖小婵(1983— ),女,福建漳州人,英美文学硕士,上海外国语大学西方语系助理研究员。主要研究方向:英美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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